白马长枪已远,修身齐家未来。
我希望这一天平静如常地过去,没有着重,没人提醒,也不必对谁讲,可是还是免不了要回顾一下,这三十年的人生。
此生至此,从来畏首畏尾,做事犹疑不决。得到不少,全赖上天眷顾贵人提携;错失很多,都是自己懒惰临阵退缩。经过身体的大损伤,也历过心理的大创伤,看起来顺顺当当这一路,其实只是安稳顺从了这辆马车自有的惯性。最大的幸事是爱人的来到,感谢爱人不弃,予我以宽容和温柔。最大的不幸事是家人的离去,这事于我有多大影响,说不出来,就不说了......
以前最想成为谁谁。看到路上匆匆忙忙行人,看到街边热闹嘈杂摊铺,都觉得别人比我过得充实、饱满、有意义。最想做的是达到,达到那个谁的事业有成,达到那件事的得心应手,达到那句话的举重若轻。现在懂得,跟想做什么比起来,能做什么更重要。量力而行,尽力而为,不必争强,何必证明。以前的话语是向上的、讨要的、侵略的,要成为怎样的人,要做什么样的事;现在的话语是向内的、退缩的、自卫的,不要做什么样的事,不要成了什么样的人。从顺从到怀疑,再回归理性,终于明白信息不对等的罅隙里得到的点滴野路子,不足以支撑怀疑正统的有力证据。世事有自有的规律,谁都逃不开。盲目的怀疑跟盲目的顺从一样可怕,反鸡汤跟鸡汤一样有毒,从一碗温情脉脉走到另一碗假模假式,都很危险。自我的独立才是真正的不二法门。不盲从不激进,静待水落石出。
活到现在也不敢说明白了多少道理,毕竟越过越觉得,道理是真的硬。道理,独立存在,一句话说一件事。但是一个个道理累加起来,又是犬牙交错相互矛盾的联合体,编织成一个错乱紧密的网,每走一步都能寻到道理的轨迹,比如说吃多了会胖,不吃早饭会饿;走快了早到,走多了脚抽筋。道理和道理之间有时候就是这么矛盾。如果把生活里的事细化,就发现每个环节都在道理的节奏里。所有的道理从来没有在事前照亮过我的生命,倒是我一次次用失败主动去验证了那些浅显和深奥的道理。道理就是这么骄傲自大爱谁谁,让人无可奈何。
遇到了很多人,听说了很多故事。这个世界不是精巧细腻的连环锁,生活的每个环节充满粗糙和毛边,有的人活成了玻璃球,在各个毛糙和尖刺上划过,留下刺耳的响声,自己全身而退;有的人活成了水泥墙,努力粘合拼命拉扯,想要让不同的材料筑起坚固的墙,在日风里榨干了水分,随时可能被一阵烈风扬成齑粉。有的人像晴空里的霹雳,突然就炸出一阵暴雨;有的人像穿过杨柳林的风,不知不觉里催出了绿草茵茵。每个人牵着一条线,每条线上挂着一杆秤,每杆秤上准星各不同。所以定性容易,定量就难。说一个人是好人坏人容易,问他多坏多好,难说。所以不必苛求意气相投,倒是在想法一致的领域里相互照映,会得到更多光辉。灵魂需要拯救,而不是放任。经事之后终于明白,不惧以最恶的意去揣测,也有勇气相信善意和温柔,是真正的勇敢。以前迫不及待想表达,觉得有人听你说话就是莫大的幸福;现在懂得倾听,愿意忍住心里的话头,把话语权交给对面。以前觉得幽默像是种讨好,低级又不自在;现在更愿意只图一时乐,其乐融融很开心。以前忍不住想去说服,好像自己才懂了生活的真意,自己握住的才是真理;现在更懂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样子,就像每朵花散发的香味都不一样。
失去了父亲,也成了孩子的父亲。这两件事简单粗暴地把我推到了最前沿,从一个旁观者立刻转换成决策者和执行者。那个像一堵墙一样遮挡风雨的人没了,躲在阴凉里的日子结束了,我得自己去烈日下寻找水源。就像球场上,没人跟我打挡拆了,我得自己面对包夹突破得分了,还不能造犯规,因为没有罚球的机会。
细想一下,从来不是一个决断果敢的人,不够凌厉,遇事犹疑。希望以后能杀伐决断,果敢坚定,事了拂衣,明月清风。余生里,予爱人以爱,予家人以亲,予友人以义,予路人以笑。珍惜有趣的灵魂,保持兴趣的连续。一餐一食都简单,一人一事都平安。
最后,想起来公元前三世纪阿伊-哈努姆基尼斯神庙残碑碑座铭文,作为结束语,太鸡汤也无妨,毕竟这就是给自己灌鸡汤:少年时,举止得当;青年时,学会自制;中年时,正义行事;老年时,良言善导;临终时,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