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回去上班
等待的过程不管是短暂还是漫长,在心里上的感觉折射永远是漫长,等待的结果到来的时候也并不一定就能给人多大的惊喜。母亲来的第二天,张伟回了趟家,带来的两件衣服烧电焊的时候都被烫穿了,烫穿的位置不偏不倚,露肉。正好这天上午没事,张伟只好穿了妈妈新买的衣服,坐车回家找衣服,顺便带几本书晚上无聊的时候来看。刚到家,就听见母亲一边扫地一边跟继父争吵的声音。张伟记得从家来小姨夫这里学电焊的时候,继父跟张伟提过他所在的村子里学校少教师,母亲就顺势叫继父看能不能叫张伟去那个村子里代课。反正是要分配的,母亲说,就先干着吧,你看张伟都着急成什么样子了。继父说,那什么事情不得有个过程么,现在如果叫张伟去村子里代课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工资怎么算呢,我要先问问领导再说。母亲接着说,问问问,叫你都问过多少次了,孩子虽然是我带来的,但是在你眼前长大的,你就问问费个什么事?继父不再说话。十多年后,张伟仍然记得当日当时的情景,他一直感激继父当时的克制,十多年后,面对不同的事情,继父早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母亲仍然在不依不饶说着,继父的大女儿白凤在一边听不下去了,立刻就和母亲争吵起来:不是都跟你说了么再问问,你火爸爸就有用了?爸爸供养你们母子吃喝还不够么?母亲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暴跳如雷:你爸供养我们母子吃喝?你去问问,他一个月才三四百块钱,我每天摆摊子不够我们母子吃喝?我知道你看我们母子不顺眼,可是这是我跟你父亲之间的事情,你还不够资格管!这白凤就哭起来,把手边的提包一掼朝着正扫地的母亲重来,继父赶紧把白凤拉开,母亲这时候也不依不饶起来,就要冲着白凤扑过去,张伟也赶紧无奈地拉开母亲。
白凤回婆家了。白凤的婆家是邻镇的,公公是镇上财政所的领导,家庭还过得去,白凤的公公在00年的时候花了十二万给白凤的男人买了一辆桑塔纳,白凤的男人就整天在镇上开黑车。白凤的男人留着偏分头,头发上油光水滑的,皮鞋也锃亮,只是张伟总是感觉白凤的男人眼角有点往上斜。白凤今天回来本来是打算在家吃午饭的,顺便看看爸爸,可是听到这个继母如此说爸爸,白凤就感觉到很愤怒。对于张伟母亲和自己爸爸的再婚,白凤从心里不情愿,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自己爸爸愿意。张伟看白凤愤怒离去的神情,估摸着这是要带人来揍母亲的节奏,担心了很久,白凤终于没有带人来揍母亲和自己一顿。白凤回婆家之后把吵架的事情和男人和婆婆公公都说了,男人骂了两句,公公婆婆还算是明事理,只说是你爸爸自己会处理好的,白凤想着自己已经怀孕几个月的身体就此作罢,快有大半年的时间,白凤再没回去过。
张伟匆匆在家吃了午饭又坐车回了小姨夫的地方,看到小姨夫一家忙碌的样子,张伟心里十分羡慕,再想想自己母亲的暴躁性格,张伟觉得内心十分压抑。
晚上收工的时候,张伟的妈妈打电话给小姨夫说是要张伟回去上班,张伟也十分吃惊。母亲在电话里说是已经得到了乡里的通知,要张伟回去上班,此外没再说什么,只是让张伟赶紧收拾东西,当天就回去,不要再学什么电焊了,毕竟不是个正经的工作。母亲在电话里说得就是这么直接,小姨夫听了只是微微一笑,也和小姨一起劝张伟,叫张伟回去上班。
张伟当天晚上没回去,觉得自己该好好想一想。张伟的事情沈亮和冯亮都听说了,晚饭的时候就一直在劝张伟回去上班。睡到夜间十点多,张伟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就喊沈亮冯亮一起去门口的麻辣烫小摊喝啤酒。三人一起去了门口的小摊。没想到开店的老陈也在一个人吃着麻辣烫喝着啤酒,看到三人来就招呼三个小年轻坐下,招呼老板上啤酒上吃的。张伟很大地说了一声:今晚我请客!三个人都吃了一惊。
每人两三瓶啤酒下肚,脸上已经有了醉意。老陈开始询问三个小年轻的爱情历史,哪里有什么爱情历史?就是有,三个小年轻当然也不会和老陈去说。三人轮流敬老陈酒,之前老陈已经喝了一瓶多,一来二去,四瓶啤酒已经下了老陈的肚子。老陈起身去离开麻辣烫摊位不远的小树地下小便,三个人几乎能闻得到尿中的骚味,远近的车灯照得老陈的尿线明亮不已。老陈回来继续喝酒,开始向三个小年轻讲述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老陈说自己年轻的时候长得还是可以的,只不过是家里面穷,有个辫子很长皮肤很白的姑娘是亲戚给说的对象,谈了好久,姑娘也愿意了,可是姑娘家嫌弃老陈家里穷,说什么都不同意,最后只好作罢。老陈说还记得那姑娘嫩葱一般的手指很手臂,老陈摸了很多次。还有胸和下面,老陈说也摸过两次。没多久,老陈的老伴来了,责问老陈怎么还在喝,好像没看到三个小伙子一样。老陈看了看三个小伙子,起身跟着老伴走了,走到一半忽然又掉头回来走到张伟身边,在张伟耳边说:你还是小处男吧,今晚你请老哥喝酒,老哥等下请你去嫖,我知道李小区那里有个25岁的还没结婚,身材皮肤都好得很。张伟忽然觉得心里一阵激动,不管是真还是假,张伟都有些感激老陈。此后很多次老陈都说过要请张伟去嫖,应该不是说说而已。老陈被老板拉走了,三个小伙子商议着去唱歌或者作别的玩一会,但是最终还是回去睡觉。虽然什么仍旧没有解决,但在酒精的作用下,张伟很快睡着了。
张伟的母亲第二天一早就来到了小姨家。母亲的意志很坚决,一定要张伟回去当老师上班。小姨和小姨夫也都做张伟的工作,最终张伟妥协了,这倒不是说张伟认可了他们的说法和劝慰,只是张伟觉得这么多人都来劝说自己,自己一点也不为所动,未免太不近人情。张伟仿佛能看到未来当老师的几十年一成不变的生活。张伟只是简单挣扎了一下就收拾了所有的东西跟随母亲回家了。
消息是真实的。乡镇教育管理站已经通知了张伟这一届所有的中等师范毕业生,说是县里已经有了最新的指示。原本对于这最后一届的中等师范毕业生,县里是不打算分配的,主要原因有学历太低,国家的大形势在这里,大学生的就业问题还一大堆呢,这个中专生解决了的话大学生不是更需要解决吗?另一个方面的问题是,教育积累的问题由来已久,这虽然是最后一届毕业生,当初在招生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的问题,最大的问题就是扩招了太多,计划录取的只有一百多人,可是最后却招收了五百人之多,如果正取生有分配资格,那么花高价买到入学资格的这部分人也应该有分配资格,这对于本来就是一堆烂摊子的县级财政支出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从这最后一届学生毕业的六月底开始一直就商议到了十月份,眼看着这四五百毕业生和家人都是四处打听分配的情况,还有个不得不说的情况,这最后一批的毕业生里面有几个还是县里领导的孩子,听说有不少的毕业生和毕业生家长拿着当初招生时候和县政府签订的合同已经在准备上访了。县里两头为难,思虑再三,终于在十月份做出了遵守承诺,对这最后一届的中等师范生采取就近分配的原则分配到户籍所在的乡镇上班,具体分配和使用情况由乡镇教育管理站自行决定。
乡镇教育管理站将本乡镇内包括张伟在内的六个最后一届师范毕业生集中到教管站的小会议室开了个会。站长姓主,主人的主,头顶的头发有点稀疏,但是已经被两边三七分开的头发盖住了。主站长穿着倒也干净利索,讲话时候带着微笑的感觉,裤带上用尼龙绳挂着一大串钥匙和一个电话卡。张伟注意到了办公室只有一部插卡的电话,张伟没在别人栓在裤带的尼龙绳上发现电话卡。
主站长开始给大家讲话。先是很客气地欢迎各位同事来支持乡镇特别是农村的教育事业,他代表全乡镇的教育同行表示感谢。接着又介绍本乡镇的教育现状,本乡镇教师非常缺乏,个别乡村学校一大部分教师面临退休,可是后续的教师又没有跟上,虽然县里每年都招聘不少教师,可是还是不够用。张伟一边听主站长讲话,一边在想是不是计划生育管得不够严厉,每年都会有这么多增加的学生么?很多年后张伟才想明白。主站长接着说按照县里的安排和乡里的安排,经过大家的反复讨论,决定你们这最后一届中等师范专业的学生统统安排到村小学上班。最后主站长告诉大家他相信大家都是优秀的毕业生,一定可以扎根农村,做出一番事业,为教育奉献。张伟当天晚上躺在床上想了很多,有扎根农村教育的豪情壮志,有怀念自己小学老师的感激,也有着对未来工作和朦胧感情乃至人生的期待。2002年10月31日 晴 今天终于等到了确切的通知,可是我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受。下午去教管站开会了,明确了明天上班的消息,既然决定开始上班,那就忠诚自己的行为吧,我要做个学生喜欢的老师,不管多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