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听到维瓦尔第的《春》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一乐章伊始,多声部的快板,勾勒出阳光,勾勒出泥土,勾勒出春雨,勾勒出破土而出的新草,鸟在追逐,春雨伴随着雷鸣。雨过天晴,乌云散去,第二乐章从头至尾平稳缓慢,就像午后阳光里漂浮的灰尘,轻飘飘的时光,可以感受它在指尖间流过。三乐章中的牧羊女在春日午后静谧的阳光中漫舞,她轻盈的舞步跳过的地方,总有鲜花开放,藤蔓生长。《春》,将这个季节喷薄而出的生机与朝气镌刻于五线谱之上,每当听起,总觉得身上照耀着暖暖的春日,身后已是烂漫的花海。于是便觉得,大师的《四季》有一首《春》已经足够了,其他的季节只是点缀吧。
直到开始练习《冬》,我才恍然大悟,大师之所以是大师,就在于他懂得如何让看似萧索的冬表现出比春天还要高昂的生机。我想到了那个画家,被要求用一张画表现出世界上最宁静的一幕。其他的画家,有的画了一片镜子一般的湖,有的画了蓝天中的几朵白云。而最后被盛赞的画家,他画出了一座嶙峋险峻的高山,汹涌的瀑布奔流而下,卷起数丈的白烟,而在瀑布之后的一个小小的岩穴之中,有一个鸟巢,两只黄莺相拥而眠.....最嘈杂中的安稳最宁静,最荒芜时的生机最蓬勃。合奏下的连续音,引听者进入大雪之后的静谧森林雪原之中,风穿过光秃的树枝,卷着雪,旋转着贴地向前吹去。突然奏响又突兀的恰到好处的独奏,如同一只突然从雪中探出头的狐狸,看到了猎人,转身跑向密林深处,留下一串爪印。紧接着,激昂的合奏快板之中,猎人追着狐狸跑向雪林的深处。狐狸灵巧地越过折断的树干,穿过积雪的树洞。猎人紧追不舍,有时不小心被绊倒,沾了一身白雪,又不留神从坡上一路滑下,惊起了小憩的鸟。狐狸还在跑着,猎人端起了枪,正要扣动扳机之时,狐狸一个转身,消失在雪地之中……林中只剩下人和狐的足迹。第二乐章,在此起彼伏的拨弦声中,茫茫的雪原之中,一个小木屋,有一位慈祥的老人抱着一个孩子坐在壁炉旁的摇椅上,听着被风卷起的雪沫拂过窗子,讲着古老的故事。听着乐曲,就仿佛看着一个旋转的雪花球。 《冬》与《春》不同。萧瑟之时,仍有生命在白雪之下:寒风雪原,哪怕一个小屋,一堆炉火,都能唤起对生命的感动。而相比之下,《春》表达的内容,有那么一点“理所应当”了。
生命之中,但愿一片春暖花开,常存艳阳温暖,但寒冷与风雪亦不可或缺。吹得过十里春风和煦,亦经得起数九寒风透骨,此生才算完整。在南方上学三个月,明明已经十二月,却无法感受到家乡此时的严寒。日子早已快到一月,然而在街上只穿着衬衫风衣依然能走的这么从容,从容的让我有些想念家乡的寒冷。家乡的冷,如刀的风中夹杂着冰冷的岩石的味道,夹杂着枯枝的味道,夹杂着远处柴扉人家炊烟的味道;家乡的冷,催着人们裹紧厚重的衣服,夹着领子,低头赶路;家乡的冷,伴随着呼啸的北风,轻撼着窗棂,窗户的撼动伴着我们入睡。家乡的冬,很冷,却在冬夜中,衬托出一户户灯火的温度;家乡的风,很烈,却在窗外的呼啸中,感受着宁静的幸福。
生命之中,每一个灯火阑珊之时却辗转反侧的日子,每一个望着远去的背影不能发出声音的日子,每一个沉睡在垒叠如山的文案策划中的日子,每一个不曾歌唱与起舞的日子...都是生命之中的寒冬。寒风刺骨,雪打脸颊,双脚陷入雪中难以前行,密集的风雪模糊了前行的视线。又何必去怨人生四季的更迭?经历了春日的劳作耕耘与期盼,经历了夏季的生长喧哗与怒放,经历了秋季的成熟收获与欣慰。生命中的寒冬,冷却我们时而过头的激情,扫去秋收之后残留的秸秆,清洗好每一寸土地。只等风雪过后,阳光遍洒,知更鸟从远方衔来第一片叶子的时候,冰雪消融,万物新生。
寒冷,是无论肌肤与心灵都离不开的感觉,生命之四季的循环,冬,亦在其中。生命的寒冬,为生命保鲜,为心灵除尘。也许萧瑟,绝非肃杀。请拥抱生命中的寒冬,毕竟,凛冬已至,暖春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