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里纳杰·煤之美
文/大狗
瓦姆村的矿工非常纯朴,是劳动的好手,但缺乏教育。他们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却依然可以使出你无法想象的力气。他们面色憔悴,神情忧郁,天生一副遭受欺压的底层人民形象。
行走在这样的人群中,更让我想尽快开展起工作。没过两天,我便在丹尼斯家屋后的小棚屋内进行了第一次布道。来的人并不多,但足以把屋子装满。天气很冷,大家吐着白白的哈气,双手埋在衣襟下,探着身子等待我讲话。而我向他们描绘了一个马其顿人所获得的启示:
上帝希望人民谦卑平凡地生活,无需宏大的理想,只求纯朴与善良,顺应所在的恶劣环境。最终,他们会升往天国,永获安息。
我不并确定这样的演讲是否能带来一点点帮助,不过他们听得非常认真,仿佛在听一个故事。
平日矿工们下井,我就在村里四处走走。我惊异地发现,村里总是有人在生病,正好照顾一下他们。走遍了家家户户,和他们接触地越多,我越发觉得自己能做的有限。带一点面包,送一双袜子,仅此而已。
最近,我开辟出一个新的传道场所——一间废弃的马厩。讲圣经故事的时候,这里坐满了矿工,男女老少都来参与。寒风透过墙上的缝隙钻进来,却吹不走他们的热情。其实,我更觉得这里是他们的沙龙,是俱乐部。工作之余,到我这里放松一下,聊一聊天,听一听故事。
忽然有一天,丹尼斯带了封皮特森的来信:鉴于你出色的工作,福音传道委员会决定授予你一项临时任命——负责博里纳杰煤矿区的传教工作。从年初起,期限半年。如果六个月后通过审核,将晋升为永久性职务。试用期月薪五十法郎。
我欣喜若狂,吻着信纸,跳出了房间。我终于不必再依靠父亲的供养过日子了!
抛开眼前这煤矿的景象,我跑向山岗。远方的磨坊安静地伫立着,只凭风车缓缓转动。尖顶教堂的背面,不知从何处洒下了一片金色的光芒,照亮了这黑色的世界。
除去病人,那些还没到下井年龄的孩子同样需要照料。我借用了山谷下面的大房子,这本是儿童社团学习舞蹈的地方。我把收藏的那些画片挂在四壁,这里顿时焕然一新,生动了起来。自此,每天下午我都把村里的孩子召集过来,教他们认认字,给他们讲讲圣经故事。
唯一的问题是,这里有些阴冷,应该给孩子们弄个炉子。于是我找雅克说明了情况,他说这个好办,让我明天过来。
次日午后,来到“学堂”,这里已经站着不少的矿工妻女,每人手中都攥着一个麻袋,我也被塞了一个。
随着她们穿过一间间棚屋,路过丹尼斯的面包房,最终来到一座黑山脚下。我顿时明白了用意。
大家很麻利,纷纷弯下腰身,选个方向,往这煤山上攀爬。说是煤山,其实都是公司不要的页岩混合物,偶尔会有劣质煤石夹杂其中。
山脚下的煤石早被捡光了,我们不得不尽量爬到高处。雅克的女儿教我认煤,哪些可以烧,哪些是没用的。我学得很快,找起来却很费劲。脚下的碎石不时地松塌下去,我的手也被划了个口子。等那些妇女装满了自己的麻袋,我的才不过一半。
运送废石的小车吱吱地爬到山顶,哗啦一翻,黑乎乎的石块便顺着山坡滑溜下去,升起一股尘烟。
忽然有一种感动,仿佛这黑乎乎的煤山是活的,矿工们造就了它,赋予其生命。这些碎石之间浸着太多的汗水与辛酸,而在我脚下的深处,一定埋藏着宝藏。
回到“学堂”,大家放下麻袋,纷纷回家准备晚饭。我也到雅克家里坐了一会儿。
晚上的布道更像是个聚会,几乎所有的矿工家庭都来到这间升起炉子的木屋中,带着欢笑。我头一次发现,他们是如此亲切,也如此活跃,大家忘记了圣经故事,互相拉起家常,开着玩笑。我强烈地热爱着眼前的一切,幸福地有些头皮发麻。我们正身在天堂。
回到家中,我依然兴奋异常。直到看见镜中那个满面煤灰的自己,我才明白,原来我们已别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