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大越朝“征虏大将军”皇甫疾,崇尚兵法,有勇有谋,一生纵横沙场,三尺青锋下亡魂无数,更是取得百名将军项上头颅,赢得“百杀之将”的赫赫威名。却在征讨宁国的“黄龙坡之役”中折戟沉沙,败在一名书生手上……
1、名震天下
大越十年,天下诸侯并起,大小二十余国,各据一方。其中,地处东南的大越国,国力最为鼎盛。大越王年当不惑,雄心勃勃,誓要一统天下,立万世不朽之功业。手下“征虏大将军”皇甫疾年龄相近,熟谙兵法,智勇双全,麾下三万亲兵“疾风骑”,确如其名,纵横沙场来去如风,所到之处万物蛰伏、血流漂橹。皇甫疾东征西讨,为大越朝开疆扩土立下汗马功劳,被朝廷倚为“柱石”。
这日,皇甫疾奉王命征讨吴国,率军十万连克二十一城,直逼吴国国都元启城下。元启城城墙厚实,城门坚固,城内五万兵民在大将公孙寿的坐镇指挥下,誓要以死捍卫吴王、捍卫吴国。元启城内众志成城,城池固若金汤,一时难以攻破。
大越军长驱作战,劳师日久,如此熬下去不是办法。就在此时,大越王连下三道谕旨,急令攻克元启城,取下吴国,作为向太上王七十圣诞的献礼。两相交逼,大越军进退维谷,处境一下陷入了艰难。
时至子时,大帅营帐内仍有烛光摇曳。皇甫疾端坐营帐中央,手执《兵韬》细细研读。烛光拉长的身影下,有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将军侍立一旁,朗声道:“父帅,如今元启城一时难克,而大王谕令又急,倘若误了太上王的献礼,即便以父帅朝廷柱石之身份,也难免会被大王责怪。不若孩儿趁此天黑如墨,领三千死士于元启城西面破损处翻入,里应外合,为我大军打开城门,一举拿下元启城!”
帐下诸将皆沉声道:“末将愿与少帅同往,拿下元启,立此奇功!”
皇甫疾浓眉微蹙,手不释卷。良久过后,头也不抬道:“你等当那公孙寿是陋士莽夫?弓愈拉,弦愈紧。我军攻之愈急,天启守之愈严。天启西南城损,我们知道,他公孙寿焉能不晓,必重兵把守,昼夜不敢怠慢。现吴国仅存的北部五城正集军八万,疾驰来援。天启心存幻想,欲等援军来后前后夹攻,公孙寿必拼尽最后一丝气力也要守住天启城。夜中偷袭,哪儿来如此容易?!”
皇甫疾声音不大,但威严无比。一番透彻入骨的分析后,整个帐中鸦雀无声。
皇甫疾接着道:“云儿,你天性淳良,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了你。兵法之妙,全乎一心。只要能达到目的,克敌制胜,脑筋不妨再打开些。你等附耳过来……”
良久,众将作揖领命,纷纷离帐而去。唯独皇甫云留在帐中情绪激动,“父帅!此番连破二十一城,但凡壮年勇武,能对我军构成威胁之人,俱被坑杀。此举,我本万难接受。万幸父帅留下老幼妇孺,也算保有些道德仁心,万没想到……”
“不要再说了!善不理财,慈不带兵。身为我皇甫疾之子,怎能如此妇人之仁?攻下天启,成败在此一举,我定要拿下公孙寿之头颅,凑足百数!以整个吴国,作为太上王的寿礼!”皇甫疾大手一挥,打断儿子的话,说完站起转身,背朝账门再不多言。皇甫云几欲开口,最后猛然拂袖,愤愤离去。
次日,烈日当空,巍峨的天启正门前,十万大越军一字排开,浩如海洋,旌旗猎猎,铠甲森森,十万长戈直指苍穹,在烈阳的照射下闪耀着刺目寒光。中军核心处,一杆“皇甫”帅旗直插云霄,旗下立着一个高大身影,正是威名赫赫的大越朝“征虏大将军”皇甫疾。
十万大军没有一丝动静,各就各位,军容齐整到恐怖。
元启城上,公孙寿披坚执锐,面沉似海,眼神坚定,直视前方。麾下诸将士也个个严阵以待。
忽然,皇甫疾拔剑出鞘,一旁掌令官摇旗挥舞。倏地,一字排开的大越军隔一让出空处,从中全副武装的悍卒押着一群群封住了口的老幼妇孺来到阵前,同样也是一字排开,黑压压一片。
皇甫疾大声喊阵:“公孙将军,我大越军连克二十一城,吴国大部已尽在掌握。阵前这数万老幼,无家可归,我送他们来国都,还请你们开启城门,让他们进去!”
“皇甫疾,你休要妄想!”吴国一位将军大声斥道:“我等焉能不知,你这是要骗开城门,趁机冲杀。我们是不会中你奸计的!”
皇甫疾哈哈大笑:“人道是吴王爱民如子,儒将公孙寿率仁义之师。现在看来,原来都是些欺世盗名之辈。”
公孙寿钢牙紧咬,怒道:“皇甫将军,两国交战不伤黎民,将军为何要拿这数万老幼妇孺做文章!”
皇甫疾应声道:“此话怎讲,我将你吴国妇孺送回,既然你们不收,我大越也留来无用!”
皇甫疾再次挥剑,掌令官摇旗,悍卒们将众老幼压跪在地,高高举起手中腰刀,随即撕开老幼嘴上封带。顿时,哭天抢地的嚎哭声响彻云霄,幼孩儿脆弱无助的哭声尤为刺人心扉。
公孙寿一掌狠狠拍在城墙凭栏上,虎目圆睁,眼眶崩裂,刀削一般的嘴唇抿成铁线。身边诸将皆群情激愤,“将军!我愿出城与越军决一死战!”“将军,我也去!”“我也去!”……公孙寿默不回应,狠狠盯着前方。
皇甫疾冷笑一声,一剑劈下,数千颗或苍白或稚嫩的头颅应声而下,翻滚向前,血染黄沙。恐惧,在整个天启城上空萦绕。哭喊声更甚。
公孙寿身躯剧震。皇甫疾大声道:“公孙寿,还不打开城门吗?稍迟片刻,只会有更多头颅落地!”公孙寿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皇甫疾再次举剑挥下,又有数千无辜老幼做了刀下亡魂。红艳艳的血,把十里沙场染成修罗地狱。哭救声直冲天际,在天启城内外来回鼓荡,逼进人的耳膜,深深刺进心里。
一剑又挥一剑,吴国二十一城的老幼妇孺,如同笼子里待宰杀的鸡鸭,斩掉一批又一批。天启城王宫内,吴王悲鸣泣血,疾发御旨,下令开城。公孙寿面有难色,拒不受旨,遥望东北面,急切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天启城门大开,一名英武的年轻将军打头,数千轻装铁骑疾驰而出,直往越军阵前奔去。“桓儿!”公孙寿疾呼。
“好!”皇甫疾抚掌,“久闻吴国‘万里追云骐’虽疾速不及我‘疾风骑’,但以耐力见长,千里奔袭后仍能持久作战,固有‘万里追云’之美誉。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万里追云’更强,还是我‘疾风骑’更胜一筹!”
还没等公孙桓接近,大越军两翼瞬时刀鸣马嘶,两纵队威震列国的皇甫“疾风骑”呈夹击之势,若雷霆万钧,冲击而来,将吴国骑兵生生截成两段,惨烈厮杀。
吴国“万里追云”虽也名扬宇内,无奈双拳难敌四手。片刻,数千吴国骑兵尽数斩于马下,少年将军公孙桓被数名“疾风骑”围攻,力竭而亡。
对面阵中的皇甫疾抚掌大笑:“公孙将军,果然青出于蓝胜于蓝。少将军豪烈,比你这个当父亲的龟缩不出强过太多!”
话音刚落,东北面一骑飞驰而来,进入大越阵中。少时,皇甫疾畅怀大笑,声遍天启:“公孙寿,你打的好主意落空了!你吴国北部五城联军,为抄近路仓促行军至困虎峡,被我大越杨烈将军伏击,损伤大半,余部仓皇逃窜不知所踪,你守着这个孤城还有何用?”
公孙寿闻言还来不及反应,忽有探子回报:北部五城联军遇袭,为首大将被大越“平西大将军”杨烈枭首!
公孙寿只觉重锤击胸,痛闷难当,“扑通”,颓然坐到在地,一缕华发从将盔中逸出,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开口道:“开城……”
大越十一年,大越太上王七十圣寿,同年吴国被灭。大越王封废吴王为愍侯。公孙寿自刎,头颅被皇甫疾斩下,成就其“百杀之将”的赫赫威名。公孙氏百余口满门抄斩,唯有公孙寿之幼女公孙梅香因三岁识书,聪颖且年幼,皇甫云极力回护,得以留在皇甫府中,作婢女养之。
2、青年宰相
时光飞逝,眨眼间距吴国被灭已十年有余。这十余年间,大越东征西讨,摧城拔寨,武力日益鼎盛。周边十余国,或在世间除名,或沦为大越附庸,仅剩西疆四国与大越并立而存。这西疆四国中,又以宁国地处东西交界,为兵家必争之地,而成为大越一统天下的最大掣肘。
吴国纳入大越版图后,大越便与宁国接壤。两国间有苍隆山脉纵贯南北,成为宁国抵御大越入侵的天然屏障。宁国在苍隆山脉中麓,设有闻名天下的“大吒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真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这日,宁国国相府内,一名弱冠之年书生模样的年轻人端坐书房,正皱眉苦思。他就是鼎鼎大名的“青年宰相”古安柏。古安柏本为吴国人,国破后虽老祖父逃亡至宁国,从此扎根宁国。十五岁中举,十八岁蟾宫折桂点头名状元,二十岁以一篇包罗政治、经济、农耕、军事、外交、人才等大政方略的《安国十谏书》震惊朝野,名扬海外。被宁国国君视作国之栋梁,连拔五级,成为宁国乃至诸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宰相。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古安柏乃一介布衣孤儿,由老祖父抚育成人,无任何家世背景可为依托,全凭一己之力挣得这显赫功名。为人低调谦逊,与奏疏上的挥斥方遒判若两人,可谓德才兼备。
近几年来,大越虎视眈眈,交逼日紧。其余三国也躲在后方,时不时放冷箭,意欲浑水摸鱼。古安柏亲自出使三国,长袖善舞,游说诸国国君,好不容易换来四国短暂和平相处。可接下来如何对抗大越这头噬人“猛虎”,成为了压在古安柏心头上的一块沉沉巨石。
“古相”,一位二八芳龄的佳人儿盈盈行至书桌旁,将一碗银耳羹放到古安柏的眼前,“趁热快喝了,去去心火。”
平日里,古安柏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加之尚未娶妻生子,没有女主人管束,因而下人们都不是很害怕他。特别是眼前这位婢女,聪明伶俐,善解人意。闲时说出些对内政外交的见解,切中时弊。又很懂得分寸,绝大部分时候,不对时务妄加评论。故而更是得古安柏的欢心,说话也就随便些。
古安柏揉了揉酸胀的眉头,端过银耳羹慢慢吃起来,边吃边道;“轻鸽,自从那年冬天,我于东市口将你领回府里,已是多久了?”
轻鸽嫣然一笑,“三年有余”。“一晃已三年了。还记得当时你对那名恶少怒目相视,拼命护住那只折翼的鸽子,在北风中瑟瑟发抖,既脆弱又坚强,令人敬佩……”
“如不是古相收留,我与小羽早已冻毙在那年冬天了。”轻鸽轻声道。古安柏笑着摇摇手,又吃了一口银耳羹。“那只鸽子你取名叫小羽。就如你爱鸽如命,我给你取名叫轻鸽一般。现在,小羽能飞了吧?”
“早已能飞。三年了,还不能飞,怕是永远都飞不起了。”轻鸽笑道。“然也,然也”,古安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相府上空总有‘扑棱棱’的声音,想来是你在放飞小羽吧。”
轻鸽闻言,明眸一滞,低头歉声道:“如果打扰到古相办理政务,我再不放飞小羽便是。”“诶!”古安柏挥了挥手,“鸟儿不能在天空飞翔,岂不如锁于囚笼中?不妨事,不妨事。”轻鸽展颜一笑,拾袂拜了一拜。
恰时,门吏于书房外禀报,有大吒关守将呈帖一封。古安柏打开呈贴,速速浏览。轻鸽收拾好碗盘,转身欲离去。古安柏叫住,“轻鸽研墨”。
片刻功夫,古安柏便已批好呈贴,盖上相印,封好后交门吏送出相府。古安柏伸了个懒腰,冲轻鸽笑道:“你觉得我此计如何?”轻鸽欠了欠身子,婉婉说道:“大越对我虎视眈眈,但名义上两国又修有盟好。今我欲加固大吒关城墙,恐落其口实,反让其出师有名。古相这一计,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轻鸽佩服!”
古安柏面有得色,“大吒关地处深山,时常有野兽出没,有的甚至啃食城墙。以防兽之名,行固边之实,料越国也会蒙在鼓里。”“古相高明”,轻鸽又盈盈一拜。
“时值隆冬,天气愈冷,近来时有流民拖家带口在国都乞讨,饥寒交迫殊为可怜。我已交代下去,以相府名义施粥。不知北城施粥棚搭好没有?”古安柏收敛笑容,不无忧虑地问道。“此事由我一手操办,粥棚已是搭好,如古相公务得闲,明日里轻鸽便陪您去施粥可好?”“好,就明日去。”
是夜,国相府内响起振翅之声,一道快逾闪电的鸟影直插云霄而去。
数千里外,大越“征虏大将军”府邸恢弘壮阔,肃穆庄严。府前两尊丈高石狮张牙舞爪,霸气无边,与府邸主人的无上军威交相辉映。府门内影壁上大书的“国之柱石”四字,更彰显着主人无比尊崇的超然地位。
威震天下的“百杀之将”皇甫疾,此时正着一身便装,坐于中堂,细细品着一盅香茗,“严国的旱里甘露生长于大漠,喝来却有江南水乡的温润滋味,果然不同凡响。”
一员劲装裨将恭立于旁,“将军威武,灭严国,擒严君。严国的旱里甘露,已经成为我大越的旱里甘露了。”“哈哈哈!”皇甫疾闻言大笑,“托大王洪福,才有我等立此赫赫战功。对了,宁国方面可有消息?”
“探子来报,宁国大吒关正整修城墙,探闻是为了防止野兽侵扰。当无甚事。”“呵呵”,皇甫疾冷笑几声,“宁国小儿宰相打的好主意!当我不知,他们是想以防兽之名,行固边之实。”
裨将闻言一肃,拱手道:“将军英明,属下等实未料到宁国有此诡计。我立刻传书前方守将,急令交涉止之!”皇甫疾大手一挥,打断道:“无妨。我们装作不知就是。”
“可是,不日我大越就要攻克宁国。有大吒关这枚大钉子在,将给我军造成很大困扰。为何还要给宁国机会,加固大吒关呢?”
皇甫疾虎目中精光闪烁,沉声道:“我自有打算!”
裨将躬身下拜:“属下该死!自作聪明。想当年,将军率我等攻打吴国天启城,拿下城内派出搬救兵的密使,用自己人假冒,将吴国北部五城联军被杨烈大将军伏击的假消息,报给公孙寿,骗开了城门。我军才得以如期攻下天启,灭了吴国。将军智谋无双,一切尽在将军掌握!”
“好了,别戴高帽子了。起来吧。”皇甫疾抬手虚扶,“你即刻去将御马监正堂管事唤来见我。”
稍时片刻,负责管理战马的御马监正堂管事,出现在皇甫疾的面前。
3、人肉药引
宁国国都北部,大雪纷飞,寒风如刀。天气太过寒冷,街上罕有行人,都缩在家里烤火取暖。一大群流民无家可归,此刻纷纷涌至相府粥棚乞食。古安柏亲自操勺,将一碗碗热腾腾的稠粥端到流民手中。轻鸽在一旁打着下手。
百数十个流民,每人端着一大碗粥,蹲在粥棚里的炉火旁,大口大口地喝着。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端着喝完的空碗,怯生生地又来到古安柏面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粥桶。
古安柏蔼然一笑,又给小男孩打了一碗,递了过去。小男孩接过粥,迅速跑到一旁大口喝起来。此时,又有流民一个接一个地端着空碗跑了过来。
相府一名下人禀道:“大人,粥已经全部施完。府里的存粮也不多了。咱们算是仁至义尽,随这群流民去吧。”古安柏闻言正色道:“这天寒地冻,随他们去,不就是让他们死吗?休要再说这种话!”下人低头,歉然不语。
“轻鸽,去府里嘱咐再煮粥过来。”轻鸽闻言,眼中光彩闪烁,弯腰施礼,也不多言,旋即回府而去。不一会儿,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稠粥又端到了流民们的嘴边。
古安柏慨然,旋即不无担忧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施粥终非长久之计。轻鸽你有什么好法子没有?”轻鸽略一思索,于古安柏耳边轻声道:“大吒关整修正好需要人手,何不在流民中择年轻力壮者前往劳作,其余则发动城中大户,分拣作下人以收留之。”古安柏眼中一亮,“好!轻鸽果然聪慧,就照你的意思办。”
正当时,一名衣上满是补丁的女子出现在古安柏眼前,一张蜡黄的脸上,被凌冽的寒风吹开一道道殷红的小口子。还没等询问,女子忽然跪倒,操着宁国本地口音道:“冒死求见大人!请大人万万施以援手!”古安柏一愣,看来不是流民,急忙搀扶而起,“何事慢慢道来。”
女子欲言又止,半晌仍低头不语,一双手在衣角的补丁上揉来搓去。轻鸽会意,对古安柏轻声说道:“古相,看来这位姑娘有难言之隐,何不带回相府细细问来?”古安柏点头。
交代完下人,古安柏与轻鸽带着女子回到相府。刚刚坐定,女子“扑通”一声,又跪倒在古安柏面前,泣然道:“大人,民女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请大人大开宏恩!”
“快请起,何事只管道来,我自当鼎力相助。”古安柏再次扶起女子。女子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民女自幼丧母,与弟弟妹妹被父亲和祖母带大。家父乃城北制作拒马的工匠,因为手艺精湛,蒙大王恩典,家中收入还算殷实。可两年前,家父突发怪病,久治不愈,家境每况愈下,卖光了所有值钱物件,现已家徒四壁。一家老小眼看流离失所,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女子大颗大颗的眼泪,边说边垂。
轻鸽递过一方手帕。女子欠身谢过,继续道:“我本想挑起家中重担,但我自幼患有肺疾,实在做不得甚事。前两日,我好不容易请到国都外南十里青云观中的老神仙,为家父看病。老神仙说,要治家父这病,说难不难,说易不易。需要当世人杰的一块血肉做药引,且越年轻、血气越旺盛越好。”
话说到此,意思已然明了。轻鸽暗暗看向古安柏,只见其正襟危坐,不发一言。女子接着道:“世人都知大人乃文曲星转世……”说着说着声音低了下来,渐渐悄不可闻。
古安柏立起身来,“姑娘不必多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乃孤儿,如今祖父也离我而去,这副皮囊全凭我说了算。姑娘在此少坐片刻,待我去禀明父母在天之灵,即予以姑娘。”
侍立一旁的轻鸽闻言眼神一阵迷离,正恍惚间,听古安柏唤道:“轻鸽准备好金创药,随我来。”急忙收拾情绪,随古安柏往北院阁楼走去。
除了古安柏仙逝父母的牌位外,北院阁楼据说还供着一个人。一年中,北院阁楼只在中元、中秋等有限的几个日子打开。古安柏也是只身进入。因而,那个人是谁?相府里的下人们都不是十分清楚。
轻鸽端着盆,盛着刀、纱布和金疮药,随古安柏踏入北院阁楼。抬眼一望,只见大厅中央神龛内,古安柏父母、祖父的牌位旁,赫然摆放着一个空白牌位。真是怪事!
古安柏拿出纸笔和一张牌位大小的白纸。在白纸上郑重书写上“先国武烈大将军公孙寿之灵位”,然后仔细地裱在了空白牌位上。
轻鸽心头巨震,端着的盆差点掉了下去。古安柏焚香祷告完毕,扭头对轻鸽说道:“轻鸽,把刀拿来。”轻鸽一阵恍惚。“轻鸽”,古安柏又一声。轻鸽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把金创药递了过去。古安柏一时哑然,“先把刀拿来。”
古安柏撸起裤管,从左腿小腿上剔下小半块巴掌大的肉,鲜血瞬时如注般流下。轻鸽赶紧上前,止血敷药,扎好纱布,把古安柏搀扶了出北院阁楼。古安柏嘱咐:“公孙将军的牌位享用香火三天,就将贴在上面的白纸请下来。”轻鸽不解,古安柏笑道:“稍后再讲给你听”。轻鸽点点头,“三天后即请。”
二人来到前厅,女子仍然怯生生地站在椅子前,一看到古安柏走路时一颠一颠的模样,迅即明白怎么回事。飞奔至古安柏的面前,“扑通”又跪下,泣不成声:“大人恩同再造,小女子无以为谢,惟愿大人长命百岁,小女子来世愿当牛做马报答大人!”
古安柏亲身搀起,“我乃一国之相,百姓之事即我之事。姑娘不必如此。快快拿了回去,给令尊熬药服下,愿他早日康复。”轻鸽慢慢向女子递过去一个小包。女子会意,颤抖着双手接过,磕头再拜,在轻鸽的陪同下出了相府。
不多时,古安柏移步至书房,轻鸽熬了红枣桂圆糖水端了上来。“轻鸽,你是否还在好奇公孙将军之事?”轻鸽大眼扑闪,没有做声。古安柏慨然一叹:“我幼时家贫,那年大灾,全家濒死。恰遇公孙将军外训施以援手,全家得活。公孙将军还赠我以笔墨,嘱我好生读书,将来为国效力。我内心已将公孙将军视作人生启蒙之师。”
古安柏顿了一顿,继续道:“当年越国灭吴,公孙将军以身赴死,满门忠烈。彼时,他顶住越国十万大军,拒开城门,致数万吴国老幼惨遭屠戮。那时我曾不解恩师不近人情的冷血做法。随着年岁的增长,我慢慢明白,当时恩师心里是在滴血的,谁能忍心看着自己的百姓死于他人的屠刀之下?!但恩师的做法,是当时的最好选择了。”
轻鸽此时两眼噙满泪水,双手剧烈颤抖着。古安柏继续道:“我和祖父后来逃亡至宁国,宁国大度接纳了我们。然而,在宁国国相府上祭拜吴国将军,万一传出去,多有不妥。因而公孙将军的牌位,平时我留了白,只在适当时候,才临时书写上去。”
轻鸽颓然倒地。古安柏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前去搀扶。轻鸽热泪直流,悠悠然道:“古相实不相瞒,公孙将军乃我父亲。我是当年唯一逃脱屠刀的小女儿,唤公孙梅香。”说完从贴身衣兜里拿出了一枚玉佩,乃吴国公孙家的特有信物。
古安柏又惊又喜,“何其巧哉!公孙将军血脉得存,实乃大幸事!”轻鸽摇了摇头,“不巧。这一切都是越国皇甫疾一手安排的……”
4、真相大白
听闻此言,古安柏愣在当场。轻鸽继续道:“当年,皇甫疾本欲斩草除根,幸得皇甫公子回护,我才得苟活,作了皇甫府的一名婢女。随年岁增长,皇甫疾发现我遇事不慌,行事机敏,遂将我作谍者培养。”
古安柏一言不发,盯着轻鸽。轻鸽自己站起身来,寻了一把椅子坐下,“从小到大的训练,我已经成为了一名出色的谍者。后来,皇甫疾与大越国主谋划大略,欲克宁国以西进,最后一统天下。而欲克宁国,必先知宁国国情……”
“所以,我宁国相府就是最好的国情探查地。”古安柏忍不住插言。轻鸽点点头,“我们事先作了功课,知晓古相青年俊彦又古道热肠,因而演出了一幕恶少欺凌的假戏,骗得古相收留。而后,凭自己的乖巧伶俐又赢得古相信任,一步步走向了宁国情报核心。”
古安柏“腾”地站起,“大吒关整修一事,你已密告了皇甫疾?”轻鸽无言。“怪不得相府时常有鸟儿破空之声,原来是你以信鸽密通情报。你们一出现在我的面前,就以鸽子做文章,原来是早为今天做好了打算!”
“我万死难解古相心头之愤,”轻鸽豆大的眼泪又滚落下来,“古相以一片红心对我,而我却屡屡欺瞒,暗通敌情。”
古安柏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话说回来,皇甫疾是杀你满门,不共戴天的大仇。你为何愿意充当其走狗?”轻鸽轻轻一叹,“如同赢得古相信任,以达目的一般。皇甫疾以为我当时只有三岁,尚不记事。我便有机会让其放松警惕,凭借出色表现赢得其信任。待时机成熟,我与他玉石俱焚,以报当年血海深仇!”
言语间,轻鸽语调越来越高,情绪越来越激愤。古安柏脸上阴晴不定,默而不言。轻鸽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道:“古相,事已至此,一切已然明了。有一事我不得不告之您。而后,我会回到越国皇甫疾身边,虽时机未到,也要拼他个鱼死网破!”
“皇甫疾明知大吒关整修是为了防范越军,为何不出面纠缠,古相可知缘由?”古安柏紧盯着轻鸽,唯有眼神一阵闪烁。轻鸽以手帕拭泪,道:“那是因为,皇甫疾根本不打算攻打大吒关。”
这话一出,古安柏有些不解,忍不住问道:“大吒关门户不开,他皇甫疾如何攻得进我宁国?”轻鸽道:“古相请听我慢慢道来。”
轻鸽给自己倒上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皇甫疾和大越国主下了一局好大的棋。十数年前,大越就已是东域的霸主,东域诸国基本上都依附越国。东域局势稳定,大越就开始图谋西进,而宁国就是西进战略上必须拔掉的钉子。”
“既然如此,吴国与宁国同处西疆,为何要先灭吴国?这样的密辛,想来你这名越国的出色谍者,应该了解一二吧。”
轻鸽点点头,“这就是越国可怕的地方。他们知道,宁国有大吒关矗立西疆,如一尊巨神挡住南天门,飞鸟莫过。因而,越国打算以声东击西之计,佯攻大吒关,吸引宁国主力,实则侧面迂回,奇出黄龙坡而下,直杀宁国国都!”
古安柏听得汗如雨下,呼吸不稳,强自宁神片刻后,转念一想不对,道:“黄龙坡在大吒关西北方,虽不如其重要,亦是驻防重地。两地相隔数百里之遥,待我军发现越军对大吒关是佯攻,肯定会发现蛛丝马迹,从而有时间加强黄龙坡驻防。到时,越国的好算盘怕是要打空。”
“古相料到的,越国早已想到。这就是为什么先灭吴国,再打宁国的缘由。皇甫疾麾下‘疾风骑’快如闪电,瞬息万里。奈何耐力不足,不适合长途奔袭作战。而吴国‘万里追云骐’虽速不及‘疾风骑’,但耐力持久。古相可以试想一下,这两种海内名马一旦结合,所生后代该是何等宝马龙驹?”轻鸽紧盯着古安柏的眼睛道。
“你是说,越国灭吴国,是想得其‘万里追云’?”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据我了解,越国早先就与吴国相商,欲重金购得‘万里追云’。当时,吴国朝内惧怕越国威势,又有重金相诱,朝臣们纷纷支持出售。是我父思虑长远,力排众议,拒绝出售。只是……”轻鸽说到这里,无语哽咽。
古安柏轻叹,“只是谁也没想到,求购不成,反遭灭国。我认为恩师没有做错,即使当时允了越国,越国虎狼之心,也不会放过吴国的。”
“嗯”,轻鸽点头,深吸一口气道:“经过十数年的经营,越国已成功培育出集‘疾风骑’疾速与‘万里追云’耐力于一身的宝马龙驹,唤做‘万里疾风’。这次攻打宁国,就要在越军服役。‘万里疾风’作为一支奇兵,片刻即至黄龙坡,奇袭之下宁国将措手不及。”
古安柏闻言脸色越来越难看,遥望窗外久久不语。
良久后,古安柏目光灼灼看向轻鸽,“既然越国已培育出‘万里疾风’,为何不即刻出兵攻我宁国?”
“他们在等。”
“等?等什么?”
“越国已与宁国西面的狄戎密订盟约,共同瓜分宁国。只待狄戎军队集结完毕,便可共同举事。”轻鸽道。
古安柏的脸沉得可以拧出水来,“情势越来越复杂,于我宁国大大不利啊!”
轻鸽端望着古安柏,站了起来,欠了下身子,“古相,我所知的已尽数相告。现如今,宁国我已不能再留,古相我也无颜再见。明日,我便折返皇甫府,借向皇甫疾汇报之机,与他玉石俱焚!”
“轻鸽,万万不可!你为公孙之小女,我为公孙之弟子,本就是一脉。虽然你曾欺瞒了我,但也是为了报仇。你为一己私仇,我为家国大义,目的却是一致。我怎忍看你孤身犯险,去赴那必死之局!”古安柏正色道。
轻鸽神色一震,“那古相的意思……”
“我们勠力同心,一起挫败越国的狼子野心!”
轻鸽埋头深深一拜,热泪再度滚滚而下。
5、黄龙坡之役
千里之外,大越王宫金碧辉煌,雄伟壮观。一座座殿宇如山峦般连绵数十里,气象万千,不愧是煌煌大国景象。
王宫内,高高端坐在巨大龙椅之上的,是一位雄姿英发的中年人,正是威震四海的大越国主。廷下文武百官分列两旁,“征虏大将军”皇甫疾此时正迈步出列,上奏国事。
“皇甫爱卿,征伐宁国之事筹备得如何?”大越国主声调不高,却威严无比。
“启奏陛下,一切进展顺利。狄戎军力不日将完成集结,我军各方准备也已就绪。前日,微臣遵君上谕旨,予狄戎修书商定共同举兵之事。昨日狄戎遣使而来,初定于本月末举事。请君上定夺!”皇甫疾中气十足,朗声奏道。
“好!即刻知会狄戎,本月末共同举兵,一举拿下宁国!”大越国主一拍龙椅,君威如雷,在整片朝堂上滚滚而过。
“君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文武百官伏地山呼万岁。
与此同时,宁国国主寝殿内,一名青年才俊长身而立,正是“青年宰相”古安柏。对面坐着一位刚逾而立的年轻人,不怒自威,英气逼人,正是宁国国主。
此时,二人均眉头紧锁,脸色严峻。
“真如古爱卿所言,那我宁国极端危急!当下情势,爱卿有何良策?”宁国国主英目如电,沉声问道。
“君上不必太过忧虑。越国的诡计,而今我方已识破,算是占得了先机。狄戎方面,而今目光短视,贪图眼前利益。我欲即刻出使狄戎,施以重金,并晓以利害。我有信心在战前,破其联盟。”古安柏娓娓分析道,“当下最为紧急的,是如何巩固黄龙坡边防,抵御那数万‘万里疾风骑’。”
“我方既已抢得先机,便趁越军未到,大力加固黄龙坡驻防便是,爱卿所虑是否无甚必要?”宁国国君不解。
“君上,倘若我方在大战之前,大张旗鼓巩固黄龙坡驻防,必然会引起越国猜疑,担心自己是否走漏消息,从而转变战略,移师他处。那样的话,我们先机尽失,会陷入极其被动的局面。因而,固防一事,只能做得不声不响。”
“又要大力固防,又要不声不响,这事殊为难办啊……”宁国国主眼中闪起的亮光又暗淡了下去。
古安柏沉吟片刻,“君上,固防一事虽重要,但不如出使狄戎来得急迫。我先去一趟狄戎,速去速回,回来再为君上好生谋划。”宁国国主脸色一正,“好!你速去速回,愿带着好消息回来。”
斜阳下,两三骑西出国都城门,往狄戎方向疾驰而去……
十数日过后,古安柏风尘仆仆回到宁国国主面前,一阵密商后,又回到了自己的相府。
轻鸽已等候多时,“古相,此去可带来好消息?腿上之伤,可无事?”
古安柏微微一笑,“比预想的要好,伤也无事。皇甫疾那里,你要继续通报情况,不要让其发现蹊跷。”轻鸽点头,“古相放心,轻鸽知道怎么做。”
古安柏颔首,“只是黄龙坡固防一事,我到现在也没想好,轻鸽你有什么好主意没有?”轻鸽款步上前,“古相,您外出十数日,我也没有闲着,往城北打了个转。您还记得前些日子,割肉相助的女子吗?她父亲服了药后,已经痊愈了……”
一阵密语后,古安柏眼睛一亮,“竟有这等巧事!轻鸽蕙质兰心,我不可一日无卿啊!既如此,那加紧筹备,给他越国‘万里疾风’迎头痛击!”
不日,越国征讨宁国檄文广发天下。一时间,战争阴云笼罩了整片天空。十数万大越铁甲,军容威武,裹带着肃杀之气,直朝大吒关威压而来。与此同时,宁国西面狼烟四起,数万狄戎蛮军杀气腾天,如潮水般奔涌而至。
大越军中军,皇甫疾身披玄色甲胄,端坐在一匹枣红色的宝马龙驹之上,如一尊战神般,威风凛凛。有斥候来报:“主帅,前方十里便是宁国大吒关了。”皇甫疾沉声道:“就地安营扎寨!”
是日,皇甫疾在大帅营帐内,召集军中各将一同议事。“云儿,你为伐宁副帅,领兵三万,攻打大吒关。不期近日攻克,但要造出声势,拖住宁国主力。”
“孩儿领命!”皇甫云躬身接过将令。
皇甫疾继续道:“此前已派出密探,快马奔赴黄龙坡,探查此地情况。将此密探速速招来!”一将领命出帐而去。
片刻,一名精干悍卒应声入账,单膝跪地道:“报主帅,我在黄龙坡探查数日,除了发现有十数名宁国农夫在此地砍柴、拾粪外,并无其他情况。”
皇甫疾眼中精光闪烁,“好!此番,就要杀得宁国措手不及,一举拿下宁国国都!”“将军英明!”账下诸将拱手道。
此时,宁国朝堂之上,众臣如惊巢之雀,惶惶不安。“越国与狄戎同时举兵,两相交攻。这可如何是好?!”“大王,为今之计,不如向越国求和,狄戎自不战而退,可保我国平安!”“混账话!我宁国有大吒关天险守护,又有文不惜命武不顾死,同仇敌忾,岂可苟和!”
众臣纷乱中,一人迈步而出,朗声奏道:“大王无需忧虑,此战必胜!”此言一出,如浪涛汹涌的大海中打入了一根定海神针,群情瞬息平静下来。正是青年宰相古安柏。
一番入情入理的陈情过后,众臣的脸色渐渐由暗转明,情绪也慢慢高涨起来。最后,宁国国主道:“众爱卿,我等君臣一心,击退越国,扬我国威!”“臣等愿追随大王,万死不辞!”
数十里之外,大吒关前。冬月的寒风裹挟着豆大的雪粒,在大地上肆掠。万物枯寂,一片萧索。与这片死一般的寂静格格不入的是,血与火的拼杀正在上演。
大越铁甲发动了对大吒关的攻势。大越军如铁水洪潮一般,一波一波地冲击着固若金汤的大吒关。箭雨纷飞,投石乱坠。喝吼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数万大越“万里疾风骑”从营寨出发,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奔黄龙坡而去。为首的,正是威加海内的“百杀之将”皇甫疾。一副美髯在胸前迎风飘动,更显威风凛凛。
“万里疾风”不愧兼具疾速与耐力的宝马良驹,以常人难以揣测的速度,如鬼魅般迅速奔至黄龙坡前。皇甫疾勒马细看,黄龙坡驻防营寨内,三两队驻防士兵,人影稀疏。不禁大喜,亮剑出鞘,直指前方,“杀!”
数万“万里疾风”似猛虎下山,“轰隆隆”马蹄声如惊雷滚滚,震破万里山河!黄龙坡宁国驻军面露惊色,紧急敲响警钟,仓皇备战。
驻军弓箭手急忙拉弦上箭,箭尚未发。须臾,大越骑兵已奔至阵前,正待动手。突然,黄龙坡两旁的林地里,数千名弓箭手立身而起,箭矢如雨纷纷而下,大越“万里疾风”避无可避,眼看成为俎上之肉。皇甫疾不愧久经沙场的成名老将,沉着冷静,大声喝道:“‘疾风营’‘追云营’上护盾,冲入林地,速杀埋伏弓箭手!其余,随我继续前冲!”
骑兵主队中分离出两小队,正要纵入两旁密林,掩杀而去。突然,大越骑兵所经之处,皑皑白雪中,纷纷弹起不知什么物件。皇甫疾定睛一看,竟是一个个微小的拒马!坚不可摧,牢不可撼!
此时,“万里疾风”的疾速反而成了死亡的加速剂。在数不胜数的微小拒马的阻碍下,一匹匹宝马龙驹纷纷跌倒,骨断筋折。两旁密林中,第二波箭雨又至,如雪上加霜,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不断流逝。
皇甫疾怒眼圆睁,“快撤!”
余下“万里疾风”正要调头回撤。突然闻得身后一声炮响,一大群蛮兵正杀将而来。皇甫疾一喜,“看来是狄戎援军到了!”正要挥兵回冲,忽然转念想到,“已与狄戎议定,我从东而进,他从西而发。狄戎怎会出现在黄龙坡?”
正纳闷间,宁国驻军中响起一阵大笑,“皇甫将军,狄戎是援军不假,不过援的不是越国,而是宁国!”原来是宁国国相古安柏亲至。
皇甫疾闻言惊愕,差点跌落马来。古安柏继续道:“狄戎相国原本与我交好。怎奈中小人奸计,暂时罢相。我出使狄戎,设法营救了狄戎相国,又面禀狄戎国主,晓之以唇亡齿寒之理。今日,两家就要合兵一处,挫败你越国的狼子野心!”
此时的宁国驻军,瞬时兵强马壮,军容齐整,哪里还有半点此前惊恐无端的样子。古安柏立身站台之上,神态安然,继续道:“越国惨淡经营‘万里疾风’十数年,今日毁于一旦,贵国怕是始料未及吧”
皇甫疾肝胆欲裂,疾声呼道:“我大越的征伐大计,你们是如何知晓的?!”
古安柏哈哈大笑,转而收起笑容,正色道:“十余年前,你率兵灭吴,为达目的,为成就你‘百杀之将’的赫赫威名,老幼妇孺皆不放过,却偏偏留下了公孙寿将军的幼女!”
一切已昭然若揭。
“皇甫疾!今日,我就要为宁国的平安,为吴国的亡魂,斩你于马下!杀啊!”
黄龙坡数万驻军,持长枪掩杀而出。狄戎蛮军从后方大杀而至。皇甫疾环顾四周,看着在遍布雪地的拒马“沼泽”中苦苦挣扎的“万里疾风骑”,大叹一声,拔剑向自己的喉咙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