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1-08
第二章 第一个梦
当从分析而来的素材有希望为朵拉童年一个模糊的时刻投下曙光的当时,她报告了早先一些夜晚,她再度做了一个梦,是她在先前很多时候做过确定同样的梦。一个周期性反复出现的梦,因这样的特质,特别可以预料到会引起我的好奇心;而旦不论在任何状况下,为了治疗,考虑梦是以何种方式进入分析之中而成为整体,这是正当的。于是我决定对它做一个特别仔细的研究。
以下就是朵拉讲述的梦:
一间房子着火了①。我的父亲站在我床边,把我叫醒。我迅速地穿上衣服。妈妈想停下来枪救她的珠宝盒;但是父亲说:“我拒绝让我自己和我的两个孩子因为你的珠宝盒而被火烧到。”我们匆促地下楼,而我一到外面就醒过来了。【①英译注:朵拉针对我的问题冋答,他们的房子从未真正发生过火灾。】
因为这是个反复出现的梦,我自然地问她,她第一次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她告诉我她不知道,但是她记得在L地(在湖畔的地点,K先生事件发生的地方)连续三晚做了这个梦。现在这个梦,在先前的几个晚上又回来了,此刻是在维也纳②。当我听到它和L地事件的关联时,我对厘清梦的期待自然提高了。但是我首先想要找出它最近再出现的兴奋原因(excitingcause)为何,因此我要求朵拉一点一点地处理梦,告诉我在和梦的关联中,她想到了什么。在梦的诠释上,从之前分析的一些微量素材中,她已经有了一些训练。【②原注:梦的内容也许可以证实,它实际上第一次是出现在L地。】
她说:“我想到一些事,但是它并不属于这个梦,因为它是最近的事,在我确定做这个梦之前。”
我回答:“那并无差别。”“开始吧!结果将会很单纯地契合这个梦最新的事。”
“那么,很好。前几天父亲和妈妈有一场争吵,因为她晚上把饭厅锁上了。你看,我哥哥的房间没有单独的入口,只能从饭厅进入。父亲不希望我哥哥晚上像那样被锁在里面。他说那样不行:晚上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许需要离开房间。”
“那使你想到火灾的危险性?”
“是的。”
“现在,我希望你仔细注意到你所用的确切字词。我们也许必须回到这些字词上。你说‘晚上也许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也许需要离开房间’。”③【原注:我强调这些字词,因为它们吓了我一跳。它们似乎被一团模糊所包围。莫非是同样字词相关的特定生理需要?现在,模糊的字词(或者,我们可以称它们为“关键词” [switch-words])就好像连接处的关键点。如果这些关键点从梦中似乎存在的位置中切换过去,那么我们会发现自己是在另一条轨道上;沿着这第二条轨迹,奔驰着的是我们所寻找但仍然隐藏于梦背后的思想。】
但是朵拉现在发现了梦最近的兴奋原因和原初的兴奋原因之间的关联,她继续说:
“那次当我们到达L地,父亲和我,他公开地说自己怕火。我们到的时候正好有一场猛烈的大雷雨,我们看到小木屋没有任何闪电的避雷针,所以他的焦虑是很自然的。”
现在我需要做的,是去建立发生在L地的事件和她在那里做这个反复的梦之间的关系。于是我说:“你在L地的前几个晚上还是后几个晚上做了这个梦?换句话说,是在我们听过很多的湖畔的林中场景之前或之后? ”(我必须解释,我知道这个场景并非发生在最早的几天,而事件后她仍然留在L地数天,当时她完全没有提及这意外事件。)
她的第一个回答是她不知道,但是过了一会儿,她补充说:“是的,我想它是在场景之后。”
所以现在我知道,这个梦是对那次经验的一种反应。但为何它在那里反复出现了三次?我继续我的问题:“在那场景之后,你在L地停留多久?”
“过了四个晚上。之后我和父亲离开。”
“现在我确定这个梦是K先生之经验对你的立即影响。你第一次是在L地做这个梦,不是以前。你只是引用这种记忆的不确定,以便删除你心智中的关联性(connection)④。可是这个图像尚未完全符合到可以满足我。如果你多留在L地四个晚上,梦应该会发生四次。或许事情是这样的?”【④原注:比较原文第17页所说的,关于一个回忆所伴随的怀疑这个主题。中译注:关于记忆的缺失(失忆)或记忆关联性的丧失,弗洛伊德在《歇斯底里研究》一书中,开始观察到存在于歇斯底里病患中的这些“失忆”的临床现象,他曾指出:“歇斯底里症患者主要是受苦于回忆。”经由失忆现象的观察,往后才陆续推出“双重意识”“潜抑”“潜意识”“屏蔽记忆”等观念,所以这是精神-分析重要的理论观点。】
她不再争论我的看法;但是她继续讲下去,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我们到湖中游憩之后的那天,我们(K先生和我)日中的时候刚回来,我像平常一样在卧室的沙发上躺下来小睡一会儿。我突然醒来,看到K先生站在我旁边……”
“事实上,就好像你在这个梦中看到你的父亲站在你的床边?”
“是的。我尖锐地问他在那里想做什么。他回答说,当他想要进自己的房间时,他不想被阻挠:此外,他要拿某件东西。这段情节让我变得警戒,我问K太太‘房间门难道没有钥匙’。隔天早上,当我穿衣服时,我把自己锁在里面。那天下午,当我想把自己锁在里面,以便在沙发上躺下来时,钥匙不见了。我相信是K先生拿走了钥匙。”
“所以,在这里我们有了一个房间锁上或不锁上的主题,而这似乎是这个梦的第一个联想⑤,而且也碰巧成为这个梦最近反复发生的兴奋原因⑥。我好奇是否这句‘我迅速地穿上衣服’也属于这个脉络。”“就从那时候开始,我下定决心,没有父亲在场,就不在K家逗留。在接下来的很多早晨,我不得不害怕,当我在穿衣服时,K先生会吓到我:所以我总是很迅速地穿上衣服。你看,父亲住在旅馆,而K太太总是很早出门,以便能和他一起踏上旅途。但是K先生并未再惹我生气。”【⑤注:在1924年前的许多版本中,这里是这样的:“而这点出现在这个梦中”。⑥ 注:虽然我尚未告诉朵拉,我怀疑她已经因为它所拥有之象征意义,而抓住了这个要素。在梦中“房间”(Zimmer)(room)常代表“宿处"(Frauenzimmer)[对“女人”有点贬损的字词;就字面上而言,是“女人的住宅”(women’s apartmetils)]。一个女人是“开放”或“关闭”这个问题,很自然地并非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也是众所周知的,在这种情况下,哪一类的“钥匙”是可以完成打开的。】
“我了解。在林中场景之后那天下午,你形成了想要逃离他的迫害之意图,而在第二、第三和第四晚,你有时间在你的睡眠中重复那样的意图。(在第二天的下午你已经知道——因此,是在这个梦之前接下来的早晨,你没有钥匙,不能在穿衣服时将自己锁在里面;于是你计划尽可能迅速地穿上衣服。)每个晚上你的梦都重复出现,正是因为它符合这个意图;一个仍然存在的意图,直到它被实现为止。似乎是这样的,你对自己说:‘我不会有休息的时候,我也不会有安静的睡眠,一直到我离开这个房子。’在你对这个梦的叙述之中,你将它转成另外的方式,说:‘我一到外面就醒过来了。’”
在此刻,为了比较这一小段的梦的诠释和我对梦的形成机制所做的一般说明,我要中断自己对这个分析的报告。在我的《梦的解析》(1900a)一书中,我争论道:每一个梦都是一个以完成形式表征的愿望(a wishwhich is represented as fulfilled),而如果愿望是被潜抑的,属于潜意识,其表征动作(representation acts)会是一种伪装,但儿童的梦例外⑦,只有潜意识的愿望或深入触及潜意识的愿望,才有形成梦所需的力量。我奇想着,是否自己的理论可以更肯定地得到普遍的接纳,如果我自足地继续说,每个梦都有一个意义,且意义可以经由诠释的特定过程被发现;而当诠释被完成,梦就可以被思想(thoughts)所取代,此思想可以进入做梦者清醒的心智生命中易于辨认的位置。于是,我可以再继续说,清醒思想的过程有多少不同种类,一个梦的意义结果就会有这么多不同种类。在一种情况下,它可能是一个完成的愿望;在另一种情况下,则是一种可理解的害怕,或者又是一种持续进行到睡眠中的反思,或者一种意图(如在朵拉这个梦的例子中),或是睡眠期间创造力思想的一个片段……这样一个理论,因其非常简约,无疑地会证明是有吸引力的,它会被大量经过满意诠释的梦例所支持,例如在这个篇幅中被分析的梦一样。【⑦中译注:弗洛伊德早期认为:“孩童的梦常常是单纯的愿望满足,在那样的状况和成人的梦相比是十分无趣的。”后来,弗洛伊德在1911年增加的脚注中提道:“必须提及这项車实,孩童很快开始拥有更加复杂和更不透明的梦,另一方面,成人在某些情境下常常拥有一种同样简单、具婴孩特质的梦。未预期素材之丰富,可能会出现在四五岁孩童的梦中……”另外:“经验显示,需要诠释之扭曲的梦,在四五岁的孩童身上就能发现……”。关于儿童的梦,更多的数据可见《弗洛伊德全集》(S.E.4. 和p.133的脚注)。】
但是我不这么做,我综合论述出一种普遍的概论,所根据的是梦的意义局限于一种单一的形态,局限于愿望的表征。因为我这么做,引发了广泛反对的倾向。当我的研究向我显现它的复杂,除非我将探究延伸至另一领域,否则它无法被化约到有一致性时,无论如何,我必须观照着,我从未将为了让我的读者更容易接受而简化心理过程视为是我的权利或责任。对我而言,去显现明显的例外于是有了特别的重要性——正如在朵拉这个梦中,它显现了在白天形成的一个意图,可以持续进入睡眠的第一个例子——无论如何,它给争论中的原则清新的支持⑧。【⑧中译注:弗洛伊德在此所称的“例外”,在后续的文章中,最后证明仍然不是“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