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高考结束后，阿汤有大把的时间睡懒觉，奇怪的是最近又在做那个奇怪的梦。

        九月，阿汤拎着行李去学校报到，他一进学校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的，学校的布局和他梦里出现的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人物好像不太对。

      阿汤办好入学手续后，紧接着办理住宿，一切就绪后，他便飞奔向排球场：在那个奇怪的梦里，他和一个女孩子正在排球场边你侬我侬，好不亲热，只是女孩的样貌并不清晰，他拼命想看清她，遗憾的是就在他得逞的时候，一个万恶的老师出现打断了一切。阿汤不甘心，想趁着热劲儿再梦一回，却死活进不去。但是，到了晚上，同样的梦又会出现，他又同样的没看清那个神秘女孩。阿汤一度以为自己有臆想症，但梦里的情节却那么清晰。

      阿汤环顾四周，这里除了爷们就是男子汉，哪里有什么女孩？也是，理工科院校本来就女少男多，他曾经听一个高中师兄说过，他们机械工程一个班里就两女的，为什么说女的不说女生呢？因为第一学期结束后，两女生都剃了光头。女孩子，理工院校的女孩子，看来是他荷尔蒙分泌太多，想女人想疯了。

      大一过去了，阿汤还是没找到那个梦里的女孩，却稀里糊涂的加入了学生会，又稀里糊涂的负责起“迎新”。

      “迎新”，顾名思义，就是迎接新生。这个学校的“迎新”稍微有点不同——那就是新来的学生有一部分会先到东校区，然后再乘校车来西校区，所以，车上总要有个人组织，并且，乘这个车并不是免费的，一人5块钱。有外快，学生会的头们自然不甘落后了。

      还有一部分学生是直接从车站坐公交车到西校区，所以学校门口也要留人“迎新”。当然，为了平衡这些留守校门口学生的心情，学长们都传承着一套漂亮的说辞：学校门口自由，不挤不热。尤其很多妹子不愿意挤校车，也不愿和陌生人拼车，看到妹子，你们勤谨点，帮着提一下东西，顺便送到宿舍楼下，哎，你看，女朋友就这样诞生了！

      收车费，阿汤是没希望了，那就留守校门吧！可是说好孤身而来的妹子呢？

      眼见的午时已过，几个留守的借着吃饭脚底抹油了。阿汤也想走，但是又没有收到学校通知，没办法，他只有一个是独守大门了。

      傍晚时分，应该不会有人来了，阿汤想着也准备收拾一下闪人。好巧不巧，一个女生大包小包的从公交车站蹒跚而来，阿汤疾走过去一问，果然是来报到的。阿汤拿着工作证介绍了一下自己，顺手就接过了女孩手里的包。

        阿汤提着包边走边问，姑娘家是宝鸡的，因为火车晚点所以来迟了。姑娘怕来的迟，报不了名，住不了宿。阿汤安慰了几句，径直带她去了报名处。因为阿汤的帮助，姑娘很快办好了手续。

      办好手续后，阿汤打算收拾一下去吃饭，但一看姑娘趔趔趄趄的样子，阿汤又帮她把包提到了宿舍楼下。姑娘宿舍在4楼，女生宿舍，男生不允许进。阿汤送到楼梯口便出来了。

      第二天清晨，阿汤照例早起去跑步，到操场时，他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在跑步了。阿汤很诧异，来学校一年多，这是第一个比他早的。他快步追上去，想看看这是怎样一个人。

      “是你啊！早上好！”

      “早上好！”

      “你叫什么名字？”

      姑娘看了一眼阿汤，说：“苏珊！你呢？”

      “汤聿明！他们叫我阿汤。”

    “阿汤？你好！”

    “嗯，不是问过好了吗？”

    “那是之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了。性质不一样！”

      阿汤觉得这个女孩不像理工科的，倒像是文化艺术类的学生。

      晨跑结束后，阿汤约了苏珊。苏珊却说：“昨天辛苦你了，不如让我请你吃早餐吧！”

      阿汤笑了笑说：“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之后的每天，阿汤都会碰到苏珊。他们像约好了一般，一起奔跑迎接第一缕曙光，一同到达操场成了他们不言而喻的约定。阿汤期待天明，期待奔跑的节奏。

      然而，这一天，她没有来。阿汤突然有了一种失落的感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一天，阿汤第一次没去上课，他去她上课的教室，但是，她不在。他追问她的同学，终于得知她不舒服，在宿舍休息。

      阿汤买了药，带了吃的，又拿上了他学生会的工作证和一卷条幅。他告诉宿管阿姨学院领导要学生会过来挂条幅，宿管阿姨狐疑的看着他，但是却又不敢拒绝他进楼。

      阿汤得意的冲上了楼梯。404，阿汤推开门走了进去，果然，苏珊包着被子蜷缩在床上。

      “你怎么来了？”苏珊有一肚子的疑问，可是实在是没有力气来问。

      “我听你同学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

      “也没什么事，休息一下就好了！”

      “真的吗？都烧成这样了，还没事！”阿汤看看苏珊发红的脸，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给你带了点吃的，你先垫点，再把药吃了睡一觉就好了。”

      苏珊吃完药却没有睡，“你怎么上来的？”

      “山人自有妙计！”

      “不说拉倒，谁稀罕听！”

      “我骗阿姨说要上来挂条幅，她就让我上来了！”

        “看来学生会也不是一无是处！”

      “那用处多了，下次我就说检查卫生，看她怎么办？”

        “你还要来吗？”苏珊惊讶的看着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躺在这吗？其实，我没有跑步的习惯，只是我有择床的毛病。那天睡不着，所以才起那么早。”

        “那现在呢？”

        “现在当然好多了。我看你兴致那么高，所以也想试一试，谁知还是倒下了！”

        “那等你好了我们再跑也不迟。”

      苏珊默然望着阿汤，心里却在着急：阿汤，你为什么还不开口呢？

      阿汤被苏珊盯的有些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他想请求苏珊做他的女朋友，可是又觉得这样趁人之危不好。

      “今天，没看见你我特别失落，好像少了什么一样。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你是第一个让我六神无主的人！”

      “聿明，你又哄我！不过，你这样说，我真的很开心！”

      “这是真的！”

      “我知道，知道的。你快回去吧，待会儿她们要回来了！”

      “明天……”

    “放心吧，从明天起，我不会再迟到了！”

                              中篇

      北方的冬季来的早。阿汤买了一双浅粉色的手套，准备送给苏珊。手套，glove，这算是表白吗？苏珊应该会明白。

      夜，星星在夜的黑幕里闪烁，月亮洒下一片清冷的光辉。天，的确冷了。阿汤在楼下等着苏珊，时间却被这夜色黏住了一般，焦急，等待总是让人苦恼。

      “我买了一双手套给你！这里的冬天冷，别把手冻了。”

      苏珊拿着手套把玩了一会儿，却没有戴，而是抱在了怀里。

      “你不喜欢吗？第一次给女孩子送礼物，不知道送什么好。”阿汤解释着。

      “我很喜欢啊！但是我不想戴。”

      阿汤一头雾水，他不明白这个女孩有什么心思，又不好问，只能挠挠头，嘴里嘟囔着为什么。

      “我觉得这样更好！”苏珊说着拉住了阿汤的手，“你看，这样我能感受到你的温度，戴着手套总觉得隔的很远。”

      阿汤紧紧攥着苏珊的手，手在颤抖，可能是苏珊的，也可能是阿汤的，或者两个手都有。

      夜太美，只是太短暂。短的不足以留住这一刻的美好。夜又是漫长的，长的几乎要忘记那一张可爱的笑脸。

      周五，一样的夜，不一样的是苏珊约了阿汤，她让阿汤在排球场等她。

      阿汤来的时候，苏珊已经在等他了。她手还是没有戴手套，但是手里多了一个袋子。“给你的！”苏珊说着，把袋子递给了阿汤。

        “什么？”

        “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看看嘛！”

        阿汤在苏珊的催促下打开了袋子——一条纯白的毛线围脖，“是你织的吗？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我和舍友学的。戴上试试。”苏珊说着便拿起围脖围在了阿汤脖子上，阿汤顺手拉过苏珊，又解开围脖围在了两人脖子里，“我觉得这样更好！”阿汤学着苏珊的语气。

        “还有这样！”苏珊说着把一只手套戴在了阿汤的右手，另一只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阿汤见状，拉起苏珊的手亲了亲，又亲了亲。

        “你的手为什么这么暖和呢？”

        “因为，因为你的手太凉了，我是专门给你暖手的！”阿汤想讨好苏珊。

        ……

      两人说了很多话，又抱了很久……

                            下篇

      “你们是哪个班的，怎么还不回宿舍？”话音没落，一束光便照了过来。

        “都熄灯了还不回宿舍，在学校里瞎转悠啥？你俩过来，跟我到宿管登记一下！”

        宿管在女生宿舍楼下，当然，设在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男生混进去。

      “哟，又是你啊！”宿管阿姨妖里妖气的看着阿汤说，“主任，你不知道吧！上次，就是这个小子，骗我说学生会要挂条幅，当时我就怀疑不对。原来是这样。”

      “看样子，你能耐不小啊！来吧，女娃娃先登记一下上去吧！你的事慢慢再说。”宿管主任盯着阿汤说。

      苏珊看看阿汤，又看看宿管主任，“主任，你怎么处罚他？”苏珊关切的问。

      “没有追究你的责任就不错了，小姑娘，赶紧上去吧！”

      “没事儿，苏珊，你先去吧！”阿汤说着把苏珊往外推了一推。

      “就是，去吧！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事儿，你也帮不了他！”

      苏珊没经历过这种事，急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阿汤过去擦了擦她的泪水，又握握她的手说：“放心吧，不会有什么事的！”

      苏珊拗不过，一步三回头的上了楼。

      “小伙子，哪个班的？”

      “机械074的！汤聿明！”阿汤知道逃不了，索性都说了。

      “嗯，很好！按理说你们没有及时回宿舍也不是什么大事。至于私上女寝……你看怎么处理好呢？”

        阿汤一听，显然宿管主任只是想吓唬吓唬他，好讹点钱。

        “我进女寝，是去看女朋友，她生病了，又没人照顾，这也是人之常情。至于怎么处罚，您是管这一片的，当然您说了算。”

        “好个人之常情。与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怎么样？”

      “主任，您要是高抬贵手，我绝对感激您。如果有其他事，那您还是按规定处理吧！”阿汤最反感的就是以权谋私。

      “好说好说。你去吧！”宿管主任显然没料到阿汤会如此说，只得让他回去。

      阿汤刚一进宿舍便接到了苏珊的电话，阿汤安慰了几句，告诉苏珊好好休息，他没有事。

      之后的日子，一切风平浪静，阿汤已经计划好他先去工作一年，等苏珊一毕业，他们就结婚。

      但是，生活并不是计划来的。在阿汤签工作时才知道自己记了一次大过，不用想，肯定是宿管主任阴了他一把。可是，现在补救，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有了这次大过处分，国企单位大公司是没希望了。阿汤，不想苏珊分心，所以选择了一家私营小厂，说是小厂，其实和作坊差不多。

      走的时候，阿汤怕苏珊担心，所以撒谎说他签了另一个大型企业。

      阿汤刚去时，几乎每天都会给苏珊打电话，有时甚至一天打三四个。大半年后，阿汤的电话越来越少，即使打过来也说不了两句就挂断了。

      苏珊觉得有问题，便请了假去了阿汤说的单位，可是单位里根本没有这个人。苏珊整个人像散了架一般，她的世界突然崩塌了。她咬牙坚持回到了学校，找到了招就办，直到这时，她才知道，阿汤因为大过处分去了一个小作坊。至于那个小作坊还在不在，阿汤在不在那干，这就没人知道了。

      苏珊发疯般的打电话，可是阿汤却没有接，再后来，阿汤的电话直接关了机，终于，那个号码变成了空号。

        苏珊实在想不通，原本好好的一对，为什么说分开就分开了呢？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去了小作坊工作吗？

        苏珊不死心，即使是分手，她也希望阿汤当面告诉她。

        苏珊打听好阿汤工作的地方，又一次出发了，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分开。

        东部某镇，苏珊坐火车一天一夜，又坐了两小时汽车，最后乘着村民的三轮车到了那个小作坊。

        “你找阿汤啊？他在仓库当保管员。”

      “保管员？他不是学机械的吗？”苏珊有点摸不着头脑。

        “他怎么做保管员了？”

        “他的手没了，其他活干不了。你自己去看吧！”

        手没了，怎么会这样？

        夕阳下，苏珊看着阿汤，他一手握着笔，具体说是大拇指和食指，另一个胳膊把记录本压在墙上正在写着什么。

        苏珊不忍再看，转过头低声抽泣着。过往的人看着她，不知在议论些什么。这是，阿汤也看见了，怎么这个身影这么熟悉呢？

        是她。阿汤快步冲进办公室，“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聿明，你开门，开门好不好？是我，我是苏珊啊！”苏珊在门外哭嚎着说。

        苏珊，日思夜想的苏珊，一门之隔。阿汤转过身想打开门，可是他的手……阿汤只能举起没有手的胳膊，擦擦无奈的泪水。

        “你走吧！我不能再给你暖手了，更不能照顾你了！你快走吧！”阿汤哀嚎着。

        “苏珊，祝你幸福！以后不要再找我了。”

        “聿明，你难道不知道吗？我的幸福就是你，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

      夜，他乡的夜。这黑色吞噬着大地，吞噬着所有的幸福，也吞噬着所有的不幸，留下的，还有一丝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