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多年,我仍然清楚地记得你当年明媚帅气的样子,那时的你没有邋遢的胡渣,没有一脸的皱纹,更没有现实的拘束,你多才多艺、能说会道,背着一杆猎枪行走在镇上,像风一般自由,犹如一位正气凛然的侠士。
(一)
年少的我还是不懂你,可我知道你是爱我的,只是,你表达的方式和很多人不一样。你不是那种坐在圆桌上温柔地讲大道理的人,你喜欢豪迈的笑,喜欢大声地发牢骚,喜欢肆无忌惮地和人畅谈。
我记起了初三那年,你辞去了做了三年多的苦工,原因是那里的工资很低,老板待遇也不好,而你又你太老实。其实我去过你工作的地方,那是在马路旁边,是一块光秃秃的空地,没有遮阴和避雨的地方,中午累了你就找一棚子,打开家里带来的饭,夏天天气热,你在棚子里吃饭,常常是满身的汗,可你却从不喊苦。你为了供我和姐姐念书,为了维持家里的日常生活,每天默默地忍受阳光日晒,风吹雨打。你以为很能吃苦,可日复一日你顶着烈日,扛着风雨,患上了高血压。可你不在乎,仍然在闷热的午后跑去工地上搬水泥,仍然当有人需要你时,放下手里的饭碗,饿着肚子去载客。
有人觉得你很能吃苦耐劳,也有人对你所做的一切表示不屑。只是那些人不懂你罢了,可是我知道,知道你的强大,是背负着一个家庭的未来以及儿女的希望。
(二)
我和你一样,一直都是一个不安于眼前的苟且,向往着诗与远方的人。
你追求自由,然后成为了一个摩的师傅,每天开心地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有时候你也会在摩托车上装很大声的喇叭,在长长的马路上,喇叭一响,清脆的声响,很远很远都可以听得见。有一天你买来一个劣质的低音炮,载客时一路潇洒放自己喜欢的歌,悦耳的歌声一路彼起彼伏。你拉客时,价钱都比很人家便宜的多,人家一有需要,你会立刻前去,即使在深夜睡梦中。小时候我总困惑地问你为什么,你告诉我,不要不在乎钱多钱少,要有担当,人家需要你时,你能帮的上就尽量帮,这更多的是一个摩的师傅的职业道德。
你所做的,至少在这个你无法改变的现实面前是自由的,洒脱的。你平日里豪爽、能与任何陌生人侃侃而谈,可终究你还是个寂寞的人,你没有很要好的朋友,没有特别能懂你、并认同你的人。其实你也有苦衷,也有很多心声,可在这个躁动不安的现实生活中,终究没有找到能为你倾听的人。光阴就这样流逝着,慢慢地你记事情没有那么牢,也变得唠叨,开始不断地为一件很小很小的事而纠结半天,一切外人眼里看来都是这么不解,只是他们都不懂你。
(三)
在村里,你总是特立独行。
每天五点起床,早早起来听音乐,你喜欢卓依婷,喜欢她润朗的声悸,喜欢有关那个年代你们特有的青春记忆。除了听歌,你还经常扫地。不管是马路还是家里,你都会扫,只要是你觉得脏,你都要自己去一点一点地扫。记得家后庭背靠山,山上的土很松,所以家里后庭经常有很多掉落的黄土,可在我记忆中,无论或晨或昼,那里总是干干净净的。还有家里的房顶,后庭边栽有些竹子,春去秋来,稀稀拉拉的竹子开始茂密的长成一片,四季常青。后庭的翠竹直直地垂落下来,有时风,有时雨,或早或暮,时春时秋,楼顶总是铺满一片竹叶。而你,每天都会坚持地起床不耐其烦地打扫,听着你喜欢的音乐,早起散步的路人经过跟你打招呼,你会放下手中的扫帚笑着回应,每天依然做着你自己喜欢做的事。
很多时候我都是在歌声中起床,而我也细心的发现你播放的歌曲从卓依婷变成了凤凰传奇,不知是你有了新鲜感,还是你开始慢慢变老了?我无法知道你细微的变化,不过,这些陪伴我成长的歌,在我记忆中最是干净!
(四)
只是,当你迟迟老去,而我慢慢长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汉时,我终究还是没读懂你,不过你在我心中,是一位英雄。
(五)
国庆前夕回家,你说要亲自来车站接我,我说回来时太晚,我可以到朋友家借宿一晚,可你执意要来。你一个人在寒冷的深夜等了我几个多小时,车门缓缓地打开,我下来一眼看到你,看到你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还有你那期盼的眼神在我身上得到了回应。你转身过去拉摩托车,我穿过寒冷的空气发现你眼角和额头上有厚厚的皱纹,发丝间染上了淡淡的白雪痕迹,脸上还有邋遢的胡渣。我又想起了那一年帅气的你,那时你没有邋遢的胡渣,没有厚厚的皱纹,你背着一杆猎枪,气势昂扬地走在大街上, 正气凛然,像一位侠士。
回家的路上,我才想起母亲说你的脚在前些天摔伤了,可你却和往常一样出来载客。我安稳伏在你宽厚的肩膀,嗅到了家的味道。这时我想起了北大才女王帆的演讲:请不要等到来不及了,不要等到没有机会了才想起孝敬我们的父母,就像所有的父母都不愿意缺席孩子的成长,我们也不应该缺席他们的衰老,你养我长大,我陪你慢慢变老。”也许,我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这样的你,很庆幸,我拥有了你!
我把头埋低,透过两旁呼啸而过的风,矫情的鼻子一酸,伏在你消瘦的肩膀轻吟道:老爸,您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