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岁之前，我其实压根不知道宗族关系，谁和谁是一家。大家如果是8090年代在农村生活和成长，就会知道几乎户与户之间基本上都沾亲带故，基本上你一出门就要叔叔爷爷的叫。有时候你小学同班同学，毕业几年后你发现原来是本家孙辈，但极有可能你小时候还被你侄子揍过。还有更多时候跟在你屁股后面追着玩的小丫头，你要叫人姑姑。基本上宗族关系很复杂，但其实都已经出了五服的远情。但也有平常邻里关系就单纯关系好，也是叔叔婶子的客气。久而久之，尤其小孩子压根分不清谁是一家人。尤其7090年代正是改革开放市场经济快速发展阶段。小资情怀和唯利是图冲断很多农村原本家族关系。那时候电视连续剧都是姑嫂妯娌之间内斗模式，也是反应那个年代真实写照。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抵对门。而农村往往对门就是亲兄弟，近邻也许就是宗族关系，而往往就是这种近邻对门矛盾越大。
尤其是，一出门走在一大堆老头老太太聚集的地方，越是是非多。而作为小孩子，你都要叫人叫到位，有时候认不劝人落下某个人没叫人，就被说没礼貌，就会给这帮人留下话题开始疯狂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谣言四起。
外号“母老虎”的本家伯母，她家门前以前就是我每次出门最怕经过地方。一个是她家门前经常聚集一大帮人在哪里唠嗑打牌下棋，每次经过不光要叫人，还要被他们问东问西。尤其是问我她家隔岸对门哪家人和我是什么关系。我本身就记不清人有脸盲症，更何况我一年就过年拜年去一次哪家，根本记不清哪家和我能有啥关系，基本上都回答不上来，就会被母老虎调侃说“连亲爷爷奶奶家都不认识”。每次都会引来这帮人嘲笑，所以我对她其实没啥好印象。只是认为她是个那些乡里乡亲那种普通关系。
直到母老虎家二小子结婚，让母亲给她家剪喜字，和让母亲给他二子八个月后即将出生孩子做猫鞋。才从母亲那里知道母老虎原来是我大爷家大儿媳妇。之所以被人称为母老虎，是因为他是大爷家儿媳中最彪悍最泼辣的一个，连大爷都被她用笤帚疙瘩打得只穿了一件裤衩满大街哭爹喊娘。那时候红卫兵都被她打得进不了门。因此，人送外号吃人的母老虎。
她家二子据说在县城子弟学校当教员，取的新娘子也是本校老师。母亲本身对于教师这个职业即尊敬又羡慕。因为四姨就是教师，也是母亲培养姊妹中最出息有情有义的人，处于爱屋及乌心理，和母亲没上过学长期遭受别人白眼欺辱急需别人尊重内心映射，导致母亲格外对有文化的教师尊敬和信任。可她并不知教师随意市场经济发展小资情怀膨胀，很多人并不如四姨一样正直。就如母老虎家二小子，他原本因为犯事被鹿泉区监狱收监，也是母老虎当初求母亲找当初身为班主任四姨找关系说情才把他捞出来，也才有了他后来当上教师可能。四姨带的那届学生有一多半都当老师，更有人升任校长和调任教育局工作。四姨的学生，大多数都懂礼貌又上进。所以，母亲看到四姨的学生都会格外喜欢。基本上只要是四姨学生来家里玩都会格外照顾。也正是如此才会答应满口答应。而母亲却忘记伤人的母老虎又怎么会交出良善之辈，母虎伤人，虎子食肉，这是铁律。
二小子结婚这天，我随母亲进入母老虎家深宅大院，她家与我家不同，那时的我家，没有院墙，是靠篱笆和玉米杆草垛围起来院墙，像她家这种长长庭院四面都是石头砌的房子，占地面积有一亩地庭院，实在是很难想象。大家可能不太清楚，在白皮关这个地方，那个年代大多数都还是土坯房子，能用后石砌成一面墙家庭都很少见，可以说当时家境就不错了，而全部石头砌成院落，除了后来村委沾亲带故那些人水泥浇筑的房子以外，这种石屋的家庭绝对是当时开山修路的一批热血青年的红利。虽然，以往每年过年也会来拜年，但那时每次都是刚进大门口就磕头拜年走人，从未深入其中。更没有进入过内宅高堂。着实有一些气派。
庭院摆满长桌席面。而备菜区，则安排到了隔岸对门那个三角院落，也就是我亲爷爷奶奶家。也是从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一家人。
不过让我好奇的是，明明一家人，为啥母老虎家，宽庭大院这么多配房空着不住人，反而把爷爷奶奶住的三角院落，却住着爷爷三兄弟的各一家，形成爷爷三兄弟三足鼎立各占一边的局势。
也是这场盛大婚宴，让我认识了很多我以前不认识亲人，原来平常刻薄不待见我的人，却恰恰是我有着血脉关系宗亲。
也是这场婚宴，让我搞清楚谁和谁是亲兄弟，谁和谁是叔伯兄弟，谁和谁又是同一个爷爷，爷爷的兄弟又是谁。原来比我大经常欺负我的不良少年是我侄子，而这个族兄弟中自称谁都不怕就怕我的男人居然是他爸，也就是新郎的大哥，还说我曾经追着他几条街打他还堵着人家大门口骂人家，怨不得人家儿子要报仇呢，可我真不记得。乱七八糟关系在一场看似热闹的推杯换盏，哄抢烟酒抢食喜宴互相揭短中疯狂的输入我六岁的脆弱大脑。
新娘子入了上房正房，对于大儿子儿媳就是一种挑衅。大儿子此时住的是进了门厅后的西厢房，也是在外院，而新媳妇刚进门就嫁进内院上房。可见关系。所以，其实酒席看似热闹其实危机四伏，大儿子和大儿媳都憋着一口气，在婚宴上时不时就像炮仗一点就着。有时候说着话都能推搡着打起来。
后来听母亲说，父母刚结婚那会也是住在这个全部石头砌大院中，就是新郎哥嫂现在住那间屋子，而爷爷奶奶也不在三角院落居住，而是住在对面东厢房。内院以前是大爷一家居住，外院是爷爷一家居住，当兵的三爷爷村里另外批了房子。那时候打土豪分田地，全国人民都物质缺乏，最讨厌大宅大户。大爷选择抛售田产保命，爷爷选择用全部家当购买瓷碗和购置田产，结果大爷保命成功被划定贫农，爷爷被批斗游行起初定性投机派后划定为中农没收全部田产和瓷碗，进行重新分配。也因此爷爷这一脉如遭血洗一般遭到严重经济损失，被强制从这里搬了出去，住进了集体大院进行劳动改造，也是那段时间父亲被迫去采石场做工，遭受时代洗礼和社会毒打落下了读书无用论的观念。爷爷奶奶分的集体院也就是现在三角院落。再后来动乱结束划定房产大爷爷就得了这二进二出的大宅院，爷爷最后的了那个三角院落可先前居住人家也一直没搬走。先前，爷爷藏在本院里面部分瓷碗也被大爷爷分给了他那一只子嗣。包括父亲当时读书的课本毛主席语录等书记也全被分了族中兄弟。
也正因为如此，大爷爷活着的时候，爷爷奶奶和这帮侄子其实关系也并没那么好。后来缓和的原因也是由于母老虎二小子出事，求到这边。大家的关系才逐渐修复些。
也是这场婚礼，我第一次听说，扁担门、簸萁门、背篓门。这场婚礼就是扁担门后裔子孙的婚礼，而父辈叔伯兄弟中名字中带“财”都是大爷爷的儿子，他们是亲兄弟。而基本上扁担门的孙子辈和簸萁门的儿子辈年龄相仿，本是宗族叔伯却差出一代人。而这种情况也影响到后代人相处方式。你可能说家族宗族关系好的地方，会注重长幼有序。那你真是错了，母亲确实教会我人与人之间伦理关系，懂礼貌。可奈何新时代下，并不是所有人都注重这种宗族关系。在我生活的这个白皮关，特殊时期留下后遗症，有钱孙子变老子，有势的姑姑嫁外甥在这个农村也不是少见的存在。单反当过红卫兵家庭都高人一等，在村里横行霸道。单反是教师医生工人阶级的基本上都瞧不起单纯农民身份的人。即便你没错，可你是农民无权没有工人身份那就白搭，你没错他错了，谁让他是工人阶级那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反之，你不被罚死，“天下工人是一家”充分展现了阶级属性的年代。所以农村里面职工结婚规格也是最隆重盛大和气派的。
一个婚礼能聚集很多工人阶级穿着时髦手提各样礼品罐头，身上冲刺呛人香水味，都与农村破衣汗衫形成鲜明对比。也给婚礼增色不少。以往农村酒席上互相争抢，偷拿打包酒席，偷拿喜糖瓜子花生，顺手牵羊偷拿碗筷，一趟酒席下来总要带走点啥不成文习俗，也会因为工人阶级职工代表参加婚礼，少了很多。当然这还是大院有护墙的婚礼。如果是像父母现在住的那种土坯房，外面连个院墙都没有，如果没有工人阶级参加婚礼和职工身份亲属镇场子，不等婚礼结束家里都能被洗劫一空，屋里单反值钱的东西都会蹭着婚礼乱哄哄被拿走。
那时农村婚礼帮忙也都是宗族关系和左邻右舍关系好的，作为帮忙的谢礼也很简单，男人一条烟，女人帮忙会谢一大块年糕，一包瓜子花生，好一点会分酒席剩下菜。而热腾腾年糕，也许是那个时候农村人最好的回馈，毕竟一年到头都不一定吃的上。一个是那个时候会做年糕的老人太少，另一个家里有富裕粮食能做年糕的也少，大家可能不清楚，那时候办一场红白喜事掏空的是一户几十年的存粮。最主要家家户户响应国家号召砸锅卖铁支援钢铁建设，大锅饭换成铝制小锅，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农村人，那有那么多想吃啥就吃啥的地气。
所以，母老虎二小子的婚礼可谓是为其赚足了面子。也丢尽了里子。
刘白
往事不堪回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