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十一章：澄默时节
曹瑞感到时不时的眩晕，好像有个生有蝙蝠翅膀的小人拿着小锤在一下一下狠狠的凿着自己的脑袋。一闭上眼睛，那种疼痛就更加明显，沿着心脏，沿着血脉，全身的肌肉都合着猛烈的节奏一同搐动，一路叫嚣到眼瞳之中。
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这种痛蔓延到这里愈发的激烈，甚至于令曹瑞产生了一种若有还无的熟悉的感觉，但他一时还想不起自己是在什么时候遭遇过同样的病症。他想要扯过被子盖上自己，好让自己能蜷缩在这一张隐约着干净气息的木床上，然后将痛苦压缩到最小最小。
额上的毛巾已微凉。
反而比温热时候能叫人舒服些。
曹瑞想起自己每次生病的时候，奶奶总会这样守在自己的小床前不停地给自己换着热热的毛巾，温柔的动作显示出主人似已成了习惯样的利落。奶奶……妈妈……
“吱呀”的一声轻轻门响，像一条绳索套在曹瑞虚弱又激动的心上，他被吓了一跳，蓦地转过头去，身上忽一冷，原来是早已被津津汗水给湿透了。只此一来，头脑竟然清醒了许多。曹瑞得以将神散的目光聚焦在推门而进的来人身上。
来的正是那个叫做澄默时节的小女孩，曹瑞依稀记得她叫这个名字，她的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丰腴成熟的体态和跟身前的女孩颇为相似的姣好面貌，她的身份似乎不言自明。
“好些了吗？”
女孩子家独有的嗓音轻轻脆脆的，曹瑞心里想，听到这个声音自己的病都几乎已经好了一半，在女孩的手里还端着一个粗瓷小碗，碗中向外撇出一只瓷勺的柄，玉一样的白，就像女孩衣领外的细长脖颈。澄默时节走到床沿，语气里带着沁甜的骄傲，“这碗粥是我妈妈为你煮的，趁热吃吧。”
身后的那个女人脸上露出微笑，笑容如同是早春的野花初绽，带着让人心怡的美好与开怀，她的目光本是落在曹瑞身上的，无疑也关心着这个陌生的男孩儿，当澄默时节清音如铃似的说出话来，她的目光又着落在自己的女儿身上，眼中却多了一些莫名的闪动。
“只是白粥而已，别介意才是。”
曹瑞觉得自己已经恢复了一些力量，支持着半坐起来，“谢谢你们。”
“快吃吧，吃了饭才会有气力呢。”
女孩的每一句话的后面总会带着一个语气词，有意的落音加重了她稍显稚嫩的调皮语调，更为她增添了几分忍俊不禁的可爱劲。
女士来为曹瑞披上了一件旁边放着的外套，“小心，别再着凉。”
曹瑞的眼泪便不由自己的跌入碗中。
“怎么了？”
澄默时节年纪还小，猜不透曹瑞此时难以抑制的心情，一见到他落泪，先吓了一跳，桃子般的红粉小脸上急的一皱，琼鼻微微耸着，清亮的一双眼里竟也要跟着一同洒下泪来。
女士温言劝道：“别想太多，孩子，把病养好要紧。”一双满是操劳痕迹却又温暖的大手轻轻安慰着自己的女儿。
“嗯，谢谢，谢谢。”
曹瑞自从那次遭遇以后就养成了沉默少语的性格，现在虽然失忆，却并未恢复到红玉公园奇遇之前自己的那种乐天无忧的状态。嘴里只会重复的说着谢谢。
对于一个寡言的人来说，这两个字不是最真最重的吗。
“你叫澄默时节吧。”
虽然只是一碗五米粥，还放了些糖，曹瑞却吃的格外香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尝到这样的味道，脑海中似乎有一个隔层，凭空的占据着一大段空白的位置，导致自己的思考总会像断了一截一样产生某种顿挫，也许是这场病的缘故吧，曹瑞这样想着，随口问起女孩。
那位女士却像见到了什么鬼怪之物似的一惊，手中接过女儿递过来的空碗也差一点掉在地上，她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女儿的名字？”
小女孩回眸无辜的望着自己的母亲，还没意识到母亲脸上的恐惧，“自然是我告诉他的呀，对了，”女孩回过头，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我叫曹瑞，阿姨，”曹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和那位母亲的恐惧感受身受，他放低了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了？”
“哦，”女孩的妈妈回过神，额头似有冷汗，“没什么，你叫曹瑞是吧，还要你不要把我女儿的名字告诉给别人，要叫的话就叫澄默吧，时节两个字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透漏出来。”
曹瑞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我知道，阿姨。”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能为别人知道的秘密，曹瑞心想，喉咙里咽下米粥的残渣，连带着这个秘密一同吞下肚子里。
澄默和她的妈妈嘱咐曹瑞好好休息便轻轻的走出了房间，因为小心，房门并没有关合严实，曹瑞从门缝里听到女孩问妈妈，“为什么不能让别人叫我的全名？每一次问你总不告诉我呢？妈妈。”
“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好像每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的答案，大人总会把它推脱给时间。
曹瑞在这里已经有七天了。
他感到自己已经彻底好了，甚至从床上一跃而起的时候差一点踢碎屋顶上的那盏淡黄色的老旧吊灯。曹瑞诧异的说不出话来，自己什么时候竟会有这样神奇的能力，难道是这一场疾病带给自己的超能力？
曹瑞承蒙落叶知秋阿姨的收留，开始帮忙一些事做。
曹瑞也逐渐弄清了自己眼前的境地，准确无误的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异世界。这个世界没有高楼，没有汽车，没有电视电话，也没有自己的亲人，迥异于现实的建筑用石块和木头打造，就像是几百年前的古代，规整的青瓦屋檐下缀着一串风铃，风过时就会响起来，跟澄默一样的清脆婉转。
曹瑞知道了自己所在的这个地方，是江之国的一个叫山东村的民风淳朴的小村，因靠近镇子，一条大路贯穿村子，时常有车马路过，因此还算热闹。
澄默家开着一个小小的作坊，是个专营提炼花草精油的作坊，这个行当曹瑞听说过却从未见过，只知道经过许多道复杂工序之后从那些花花草草中练出的一小瓶清透香冽的精油价值不低。落叶知秋阿姨总会在每一周的时候将装满精油的瓶子交给来收货的一位中年男人。
而且曹瑞没有告诉别人，他知道了那个秘密。
——为什么澄默不能在她名字后面加上时节二字。他是从一位路过进店讨杯茶喝的外乡人口中知道的。外乡人只是借着空暇的时间跟曹瑞闲聊，话中偶尔带过的一个词吸引了曹瑞的注意，如今时节家族没落了，子弟们都已经沦落到要变卖家产度日。
时节家族？
“他们是哪里的贵族？”
“哦，你问这个，自然是我遥之国的，如今世道哪哪都战乱不断，就连我们向来奉行中立和平的遥国也开始遭受波及，时节家族可算是老派世家，思路难免跟不上现在的环境，跑得慢了就要挨打，如今眼看就要败落喽。”
“这个世上姓时节的家族多吗？”
“嘿，以我走过南闯过北，骑过飞虎揍过鬼的经验来说，时节家族是蝎子粑粑，只有遥之国独一份的。”
遥之国……？
落叶知秋阿姨是从遥之国来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