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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关注这家高科技医疗机构已经很久了,因为他们最新广告里的“记忆剪接手术”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她想忘记最近这几个月如此糟糕的生活,甚至是与他一起过的所有时光。一个星期前的离婚手续刚办完,她的这种想法愈发强烈。
她丈夫阿扬以为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他与那个年轻女孩交往了几个月她一点儿也没有怀疑过,却最后在酒店的房间里被她逮了个正着。小文是尾随着去的,她确实是偷偷翻看了他的聊天记录得知的。在酒店的房间里,她一言未发,镇定自若,但那双眼神足以令阿扬感到内疚和自卑。那女孩吓得大哭,而他却顿时惊呆了,哑口无言。第二天小文向他提出了离婚,阿扬内心悲痛而惭愧,他低着头,默默地答应了。
几个月来她是知道这件事情的,也许内心痛苦,但无法忍受的事情还是让她做出了最终的选择。她考虑太久了,也许这些记忆会让她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生活在灰色的世界里。她越想忘却,却越无法克服。是的,她想忘记他和那个女孩,甚至是和他交往过的那段时光,她想忘记这两个人。
第二天小文便来到了这家医疗机构了解“记忆剪接手术”的具体情况。这家医疗机构并不大,医疗人员也不多,但整体上环境干净整洁,医疗器械也很崭新完备。
她到了医生办公室,一名中年女医生接受了小文的咨询。医生告诉小文,“记忆剪接手术”通俗地讲,就是他们可以利用高科技的手段,帮助剪除人们大脑中那些不想要的记忆,这样,病人手术完后醒来就会完全忘记了那段记忆了,但对后来的记忆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在所剪去记忆的那段时间里,病人会完全,一丁点儿都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情。
“所以,这些记忆也可以重新被拼接回去。你可以购买其他人在这里剪下的记忆片段重新植入你的大脑中来填补这段空白。”医生说。
“那这样有什么意义呢?”小文问。
“这样至少你的生活记忆是完整的,而且可以窥探一下别人的生活情况。当然,许多人来这里剪下来的应该大都是不怎么愉快的记忆,虽然我们完全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医生说,“但我们可以保证,植入后机体的免疫排斥问题我们已经能够完全克服了。”
“他们都把记忆片段留在这里吗?”小文弱弱地说,“我能够把它带回去吗?”
“小姐,你有所误会。其实‘记忆片段’这样叫只是想让更多普通人能够简单地理解手术操作的简单原理。实际上在我们人的大脑中,记忆并不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是我们大脑中的多个脑区的神经联系,比如大脑皮层联络区,海马回路,大脑皮层-纹状体系统等等。我们是利用目前最高科技的手段来精确破坏,也就是切断特定的通路,抑制或剪除新形成的突触,蛋白质等等,是相当深奥的。”医生喘了口气,“所以你想带走也是没办法啊。”
“那您为什么又说可以植入别人的记忆?”小文一脸疑惑和紧张。
医生说:“这是为了满足有些病人的要求,我们根据曾经做过手术接触过的大脑内传导通路,在病人的大脑中建立一个相似的通路模型,所以病人可能产生另一个人曾经的记忆。也是为了方便理解,我们就把它叫做‘移植’,或叫做‘拼接’。”
“当然。”医生微微一笑,“我们可以签下合同保证绝不在别人身上建立你的记忆模型,但是会需要一定的费用。”
“那好,我们签合同。因为我觉得这也属于个人隐私,不适合让别人知道。”
小文详细地了解了手术的过程,开始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签下了合同,约定了做手术的时间。
手术当天,小文的“记忆剪接手术”在手术室里如期进行,一共进行了6个多小时。推出手术室后被转移到住院病房中,医生和护士们正焦急地等待她的醒来。
小文在人们的焦急期待中醒了过来,她看着大家,欣慰地笑了。
“小姐,感觉怎样?现在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没有,我感觉挺好的。我现在真的想不起来我在那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到底做过什么事情,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
“是的,这就是我们手术强大而神奇的地方。”
小文休息两天后便极为满意地离开了这家医疗机构。此刻的她,像是重获新生一样,在空白的记忆长卷上,无所心事,无所顾虑,重新书写自己的人生。
2
不久,这家医疗机构又有人来做手术咨询。
在医生办公室里,那位中年的女医生接待了一名男士的咨询。
“先生你好,请问你贵姓?”
“我姓扬。”
女医生还是像往常一样为阿扬介绍了“记忆剪接手术”的各个细节,各种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阿扬一丝不苟地一字一句地记在心里。
“当然了,被剪去的这段记忆所存在的这段时间里将会变成一段空白区段,你会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你可以在我们这里购买一段别人的记忆进行空白的填充,这样你也将会拥有一个完整的记忆。”
医生又说:“不过,许多人在这里留下来的可能都是不太愉快的记忆,所以……”
“其实,其实我也是想要剪去一段不太愉快的记忆。”阿扬心中满怀愧疚和歉意,“也许想想别人的难处或别人的痛苦也许对自己也是一种安慰,毕竟,很多不愉快的事情都是自己找的。”说完他苦笑了。
“不过医生,剪下来的记忆不应该属于我们的个人隐私吗?怎么能够拿来做买卖?”
“是的,我们可以签订一份合同保证绝不会把你的记忆卖给别人,但我们需要记录下这么一个大脑通路的模型,并且对它进行一定的保护,所以可能会需要你交一笔另外的费用。”医生笑说,“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很多人直接选择不签合同,他们觉得反正剪下来的就是不想要的,什么都没关系啦。”
阿扬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而且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将别人的记忆移植到你的大脑中,这和其他器官移植一样,需要找到相对合适的”。
接着阿扬开始和中年女医生详细地了解了手术的各种情况以及移植新记忆的打算。
“刚才对你的基本情况已经做了一个全面的了解和检查,我很庆幸地告诉你,我们这里不久前刚刚有一位病人做了‘记忆剪除’,留下了一个记忆模型。按照精确度来计算,你需要切除的这段记忆的跨越时间与这段记忆的跨越时间是比较相似的,我建议你可以进行这一片段记忆的移植。你觉得怎样?”
“没想到我也有幸运的时候。”阿扬有点自言自语。
“对了,医生,这段记忆也是没有签订合同的吗?”
“是的,没有。”女医生机械性地回答,一脸微笑。
阿扬同意了,约定了手术时间。
阿扬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旧的记忆的剪除和新的记忆的拼接都做得完美无缺。医生们花了将近12个小时的时间,终于把不久前小文留下来的记忆的通路模型重新在阿扬的大脑中建立了起来。
艰巨的手术任务完成后,阿扬还在麻药的作用下处于昏迷状态,医生们焦急地围在他的病床边,等待他的醒来。
等了好长的时间,阿扬才缓缓地醒了过来。他慢慢地睁开了双眼,满眼都是泪水,一脸悲痛与绝望。
“扬先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没有,就,就是植入的记忆太令人不可思议了。”说完又默默地抹眼泪。
阿扬绝望极了,因为他在小文的记忆里看到了小文和一个陌生的男人搂搂抱抱的情景,还看到了小文单独和他相处的那个年轻女孩在一起,不断地拿钱给她,并且每次都在她的耳边窃窃私语。
原来,一切都是陷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