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踏入自我描绘的布景之中,轻雾流动,星点闪耀,偶尔从谁家的院子里传来几声鸡鸣,不知名的狗儿在不住地嘶声狂吠。屋外很冷,玻璃上已挤满晶莹的水珠,唯有月光的清辉洒以大地温暖,人间,一片寂寞色。
这里是凌晨两点的呼兰河。
这里是属于萧红的。
这里寂寞如水。
初识萧红,是因为她的《呼兰河传》,在那里,我体味到了一个女人一生中仅有的快乐所存,令人着迷又不失惘然。后来,看到了《黄金时代》,汤唯饰演的那个在动荡中凌乱的女子,让我心惊。内心到底有多么宁静,才能在这颠沛流离之中,找到内心的居所。这样柔弱的人儿,竟能写出如此清丽的文字,不免让人心酸。
她的人生好像一开始就是错误的,生为女子,她一出生,就丧失了得到关爱的权利。唯一给了她温暖的,是她的祖父,祖父打开了她欢乐的大门,于是在那个长满植物的小园里,她看到了满目残缺的空白里的一丝光亮。生活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也难能让人欣慰。可是,美好的东西都善于戛然而止,这份经历还没来得及温热就被冷却了。我不知道祖父的离开对萧红的生命造成了怎样的影响,只是,她患得患失、渴求温暖的生性在她后来的生命里着实可见一斑。
我还记得她与萧军的初见,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她最窘迫的时候,他做了照亮她的一束光亮。她的手稿,她无聊时的画作,成了引她走向新世界的一把钥匙。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像洪水野兽,滚滚而来。以前总觉得,谈宿命未免俗套,但在这世上走得久了,却真真觉得一切之中冥冥似有注定。每一个不起眼的举动都会是另一种契机,人生因此改变。
萧红曾经说过:我爱他,可是做她的妻子太痛苦了,以前不懂,现在也不懂,有什么东西是爱情都阻隔不了的呢。爱会成为利剑,也会变成吞没一切的润滑剂,消灭所有阻力。总觉得还是不够爱吧,我忍受不了你的坏脾气,你接纳不了我的无趣,分道扬镳只能成为必然。萧红的愿望终究是落空了,只是,在那个动乱的年代,所有心怀抱负的男儿哪能为你搭建一个如梦温柔乡呢?于是,到最后,所有人都抽离了出来,只有你还在其中,迷途不知返。
但是,我很庆幸,不论这世界多情男子伤她多深,她还有一群仁义的友人。文人风骨,在那个时候,好似都就扭成了一股绳。她说:她所有的朋友,都是萧军的朋友。但是,与萧军决裂后的她,受到了他们无微不至的关怀,在那个人人自危的年代,有这份坚忍,实在难能可贵。与鲁迅先生交往的那段日子,我终于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萧红,与那个不苟言笑的她截然相反,好似释放了真实的自己。不知那个时候打开心扉的她,是不是想起了与祖父同欢的难忘岁月。
于是,她尽力忘却时代的凉薄,她写《生死场》、她写《小城三月》、她写《马伯乐》,满页的才情,都是她与那个世界的隔绝。
后来当我泪流满面时,我在纸上对自己写:生而为人,何其酣畅。你所有的失落与寂寞,都因其曾经的存在而熠熠生辉。如若有天真的相遇,不用我为你抚平额角的皱纹,也不用我为你挽起落发,只愿与你同立左右,便是你一生所往吧。
以前喜欢有故事的女人,一生之阅历,会令览者神往。
现在喜欢平平淡淡,毕竟血终究比水要浓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