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剪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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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虽万千障吾往矣
果然赵嫣在一旁不住点头，显是极为赞同，心道，“原来志哥哥是为了朝政耽搁了，他身为天子，当以百姓为重，天下为大！如此这次就原谅他吧。”笑着望向刘志。
“可三公①说在奏折中已禀明了朕先前所问事项，可这些折子都是梁冀代览，我却从未见过，便又将前后许多关窍问了个明白。
唉，这三人年老，奏起事来慢慢悠悠的，竟花了两个时辰才将事说得清楚、商议妥当，之后我才让大司农②斟酌款项，着有司发办。”听到这时美妇也不怪爱子了，可不知竟为何耽误到此刻。
“好不容易将此事办好，那太常③又向朕禀告什么夏祭典礼的筹备事宜，此时刚过初春，这夏祭之事又急甚么了，再者这夏祭并非每年都须举办，偏挑今日来问，我几句将其呵斥走了；
而后大鸿胪卿④又向朕诉说什么东越国之事，朕还以为那东越国又发生叛乱了，细问之下竟是进供的果品少了几车，这等小事竟来向朕啰嗦！气得我罚了他半年的俸。
还有那宗正⑤，说朕的弟弟渤海王刘悝私圈占地，我那弟弟和善怕事，怎会干出此事！”这时美妇也不禁出言，“断然不会，悝儿虽非我所生，可性子最温，只愿研究黄老之学，哪会去占人土地！”
“正是如此，可我还需派人去查察此事，好给朝中一个交代。而后那九卿竟一个接一个向我奏事，可多是些鸡毛蒜皮，不急于一时之事，只让我焦心不已！”赵嫣也能体味到刘志的心绪，在一边为刘志轻抚胸膛。
“办完这些竟已是未时三刻了，朕下令退朝。哪知退朝后那梁冀仍赖着不走，我问他还有何事，这厮竟让人从殿外抬进满满一摞奏折，竟不下几十道。
他说这些奏章皆是他断来极为棘手之事，他才疏学浅不敢妄断，天子圣明，只能由皇帝决断。”刘志说到此事时似想到何事，眉心一皱。
“我这才看出这其中定有奸谋，怎么这几十道折子他都看着棘手，处置不了，从前那些也没见他处置得稍有犹豫！
朕让他自行处置，可这厮无论如何也不让我走，说要看我将奏折尽皆批复完才可。我当时怒不可遏，可他却用百姓大义压我，朕念及嫣儿嘱托才勉强应下。”刘志说得乱了，不停换着“朕”和“我”的自称，旁人倒不见怪。
“哪知我看了奏折，其中所提各事虽不大，却也并非小事，朕也不能以儿戏处之。便怒斥梁冀，这些事比起刚才所奏之事还重大，为何朝上不报！
那梁冀说这些事颇为复杂，朝上也说不甚清，还是天子看奏折的好，我便强压不耐一直竟看到了戌时。”说到这时，赵嫣也疑窦大起，她本来听着刘志能真正有了大汉天子的实权为其欣喜不已，可怎的这些事都赶到一天了。
“到了戌时，那梁女莹又缠到朕的身边，说多日未曾与我游赏花园，今日要和我去后花园逛逛，朕几时曾与她赏花弄月了？
正自不解，却突然想到，这梁氏兄妹定然侦知了什么，这才一整天瞎缠于我，难道他们已知晓了我与嫣儿的婚事，令我心惊不已！”言到此时，美妇与赵嫣也对望一眼，皆感担忧。
“志儿，那女人当真知道了吗？”美妇忍不住问道。
“我当时也确定不了，便借口如厕独自溜到崇政殿附近，这是我与崔恕约定之地。果然见他带了一名影卫在偏僻处等候，崔恕让那影卫亲自向我禀告，我这才得知嫣儿你已安全到达侯府，心中略定。”
说着刘志抬眼望向赵嫣，两人目光相对，柔情蜜意。那向刘志禀报的影卫正是先时一路护送赵嫣之人，待得赵嫣进府后马上进宫向刘志报信。
“可我又听那影卫说，侯府门前尽是梁冀的手下，却被母亲拦在门外，一个也没放进去。我当时又惊又怒，想赶快来侯府保护娘和嫣儿，这帮狗东西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赵嫣心中感动，美妇也很是宽慰，可两人皆担心若是刘志太过冲动， 此事怕是瞒不住梁氏了。
却听刘志接着说道，“可朕当时心念一转：梁家若是真得知此事，哪还用花这些心思阻住我，直接闯进侯府或在外抓住嫣儿便可。啊！嫣儿你别怕，志哥哥定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刘志后悔此言让赵嫣徒增惧怕，握着她手保证道，随后又说了下去。
“再者那梁女莹心中藏不住事，真知晓此事早就在朕面前大闹一番了，哪会说什么游赏花园之事。可见他们并不真的知道此事，可也定然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这才今日千般阻挠于我！”赵嫣和美妇听着刘志的分析也觉十分有理，缓缓点头。
“我想到此处才静下心神，我若表现得越是急不可耐，这梁氏越会发觉此事有异，便会盯得朕越紧，要是真被他们发现了，我和嫣儿的好事便就此到头了。为今之计只有先尽量稳住这女人，让她不起疑心。
可我又怎能与我极其厌恶之人虚与委蛇，想想也是令朕作呕。可眼见今日我便可嫣儿结成良配，怎能因这一时不忍而坏了我俩的一生幸福。”说着又和赵嫣四目相对，赵嫣点着头，意思是我知你心，勿需解释太多。
“而后我只远远站在一旁，东一搭西一搭和她说着闲话，直至亥时，那女人感觉困倦便回宫休息了。我这才有了机会逃出宫来，崔恕查看四下并无人跟随，便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侯府，却仍是晚了，错过了今日。”
刘志不觉叹了口气，赵嫣这才得知这其中过往竟如此曲折，也不再埋怨刘志，也知刘志今日实在不易，两个女人都怜爱异常地望着他。
“娘！正是缘此，今日这梁氏没发现什么，已对儿子这般千方百计地阻挠。可他们未查出什么，定不会死心，真想不到他们今后还会如何变本加厉地揪住朕不放。
孩儿今日若不能与嫣儿成婚，只怕一拖再拖，来日更会千难万难，难保一日不被发现，虽然孩儿不怕艰险，更不会对嫣儿变心，可怎又能让嫣儿再这般没日没夜地苦等下去！”刘志神情郑重万分。
“孩儿与娘说这么多，想说的无非便是天下有这许多人阻在孩儿身前，梁冀、梁女莹，从前还有个曹腾，只因是他，孩儿这才误会嫣儿是曹家的小姐，错皆在我，当时孩儿真是天下第一蠢人，竟能狠下心肠辜负嫣儿，让她苦等半年之多。
如今我俩终于能够喜结良缘，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嫣儿再等第二次！这三人也好，千人万人也罢，不管眼前障劫多少，孩儿都会一一跨过，陪在嫣儿身前，执其之手，与其白首！
娘！您今日拦我也罢，打我骂我也罢！孩儿心意已决，无论如何也要与嫣儿今日成婚！”刘志紧紧握着赵嫣双手，眼神分外坚定。
“儿啊，娘不是拦你，只是在这天数不能不信啊！”美妇长叹一声，可知爱儿既已决定，便断难更改，也不再劝说，却不禁悠然神往，“这天数兴许也能改改，让他俩快活一生。”
“天数？孩儿身为天子，便代表着天数，若上天不在我一侧，怎会让孩儿当这天子，既让儿当了天子，想天意也不忍令儿灾劫重重，否则为何还选儿做这皇帝，如此便凶亦是吉，料也无伤。”
汉家一朝，无论天子百姓，受武帝时董仲舒所提“天人合一，君权神授”影响颇深，对天子之位的得之于天极为深信，刘志如此劝说倒让美妇心中安心了不少。
①三公：东汉时最高官吏，东汉三公为太尉、司徒、司空。
②大司农：汉九卿之一，管理国家财政，掌理粮食库藏，物资供应，物价调节，国库出纳，皇帝亲耕田、盐铁专卖等事务。
③太常：汉九卿之首，掌建邦之天地、神祇、人鬼之礼，吉凶宾军嘉礼以及玉帛钟鼓等，兼管文化教育、陵县行政，统辖博士、太学。
④大鸿胪卿：汉九卿之一，掌管诸侯及少数民族礼仪、进供、丧葬等事务。
⑤宗正：汉九卿之一，掌管皇帝亲族或外戚勋贵等有关事务，宗室亲贵有罪要先向宗正申述，宗正再上报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