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转眼就过去了,有时候却又觉得过了很多年。我终究接受了,母亲已经不再回来的事实。
chapter 1
下午穿着孝衣在坟前烧纸的时候,汗顺着背和胸口一点点的往下流,上一次是在下葬的时候,夏日炎炎的七月,熊熊火焰,一种仪式,也是一种心灵的安慰罢。
专门扫描了毕业证与学位证,将扫描件与所有的东西一并烧给母亲。从此以后,我人生中重要的时刻,母亲都不在身边,遗憾,难过,却无能为力。只能通过这样的方式,将消息传到天国。
晚上烧完纸,伯母和婶婶哭嚎了一阵,最受不了听到这样的声音。14年夏天,与母亲一同回老家,当时是奶奶去世三年,我们烧完纸,在田间路上走着,突然伯母和婶婶开始哭喊,由于第一次见这样的阵势,吓的整个人哆嗦了一下。之后却是悲伤的情绪被强烈的挑起,今天亦然。
这一年里,也看了很多很多的人情冷暖。接受过很多温暖,受到了很多人都帮助,遇到了很好的老师,老板,同事,也受到了一些比较恶心的事。生活啊,就是这样,但是我依然持有善意对待这世界。虽然有时不得不承认,人性与人心,是多么可怕的东西,人心会比你想象的,要自私的多。某些人眼里,利益永远是支配他行为的唯一原则,亲情在一些人眼里,不足一提。
chapter 2
我很想你。
大舅给父亲说,孩子一点都不挂念着他妈。
我已经不想解释,也不想再去证明,我有多想她,我不知道他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因为他没有见过我半夜惊醒的样子,也没有看过我一篇篇日记里与母亲的对话,他更不了解,我为了要让自己在痛苦的阴影下,保持状态去参加秋招,去准备毕业,去让自己尽量跟上生活的节奏,我经历了多大的痛苦,做了多少努力。因为我已经不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也不会,有比这再难熬的苦。
有生之年,这四个字于我而言还很长久,而我却再也没有办法,去尽我所能报答她。我第一个月实习工资发下来的时候,给父母发了520的红包,虽然不多,但是我告诉她,等我毕业了,我就可以养她,我的工资足够养她,我可以让她不用那么劳累,可以看看书写写文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我永远都做不到了,我只能祈福,她在另一个世界里,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在下一场生命的轮回中,做一个幸福快乐的平常人。
chapter 3
这一年,仿佛活在梦里。
2017年7月16日晚上22点左右,接到父亲的电话,告知我母亲不行了。我惊愕且不相信,因为中午她还在群里跟哥哥聊天,那只是一个平常的周日,我打算跟朋友去转一圈。而我,浑浑噩噩的回到宿舍,订机票,仍然不相信。一遍遍给爸爸,表姐,表弟,姨妈打电话,没有人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知道母亲究竟怎样。
一边哭一边等待,凌晨两点半,父亲给我发了一条微信消息。看到死那个字眼的时候,我已经整个人崩溃,哭到嗓子沙哑,没有合眼,到七点多上了飞机,回到家的那一刻,我还在问父亲,我妈现在在哪。我希望的回答,是在医院,父亲说,殡仪馆。
过去很久很久,我觉得我的悲伤,除了两天的未曾合眼,十几天的哭到虚脱之外,我再也没有体现出来过。有一天,看到下面这段话,悲伤到无以复加。
在北京的时候,我总觉得,母亲就像以前那样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在外求学,工作,一切都还像以前。我觉得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欺骗自己才能维持自身的运转,否则,我不知道我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压制住悲伤的情绪。
6月26日晚上,匆匆离开酒泉回京的时候,在Daygram上写了下面这些话。
东经116.4,北纬40°的北京,与东经98.5,北纬39.4的酒泉,处于同一纬度,却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风貌。回到家的第一天,看着还未落山的太阳,以为下午五六点的我却看到手机上明显的20点。骑着电动车去买东西,回家。竟然觉得有几分寒冷,手机不断推送北京高温预警的消息,我打开天气,看到 肃州区 18℃,有一种复杂的感情。北京,就是一个大蒸笼,在这里你可以汲取到成长的营养,同样,你要付出更多的努力。
酒泉于我而言,是怎样的一座城。它是孕育我18年的城市,我熟悉他的每一条街道,我可以不需要导航就肆意穿行,最近鼓楼周边的正西街与北街在修路,我可以窜进旁边的小道,仍旧可以抵达我的目的地。我可以跟商家用酒泉话沟通而不需在意自己的普通话是否标准,我可以随处听到前后鼻音不分的对话,我可以在任何时候找到一个可以给我帮助的人,家人,或者朋友。
我爱它吗?我喜欢这座城市吗?我不禁问自己。我想,我是喜欢它的,但我 不爱它。我喜欢这里好吃的在别处都吃不到的麻辣烫,我喜欢任意一家店都可以买到的杏皮水,我喜欢没有膻味嫩而鲜的烤羊肉,我喜欢挑起不会断的拉条,我也喜欢酒中。
可是从母亲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不会爱它了。它是痛苦的导火线,在这里我可以随处看到我与母亲的回忆,这条街我们走过,这家店我们逛过,这个火锅店的服务员态度很差,以及这座桥怎么还没有修好。在北京的我,已经学会了自我麻痹,我可以开开心心的做我自己的事情,母亲就还在家等我,只是我联系不到她了而已。每一次,母亲不在的事实直击脑海时,我的悲伤如同决堤一般奔涌,情绪太强大,我无力招架,根本控制不住。所以我习惯了欺骗自己,母亲啊,她就在那里,在我到不了的地方,我爱她,她更爱我。
而回到酒泉,这座城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我,她不在了。我回到家,没有她迎接我,空荡荡,我打开衣柜,她的衣服还是那样放着,没有人动过。时隔一年,我打开电脑去认真看了她的东西,我看到母亲写的一篇还未结尾的文章,一句话写到一半戛然而止,最后一次编辑时间:2017年7月14日22:53。不知道当时她为什么停下了,可能是眼睛疼,也可能突然没有了思绪。我不想去想,因为我会不自然的想,她走的最后一刻,又在想什么呢。我把所有的文件上传到自己的网盘里,只想尽可能多的保留有她印迹的东西,仿佛这样,她就一直在我的身边,陪着我。
chapter 4
记得在听武志红的心理学时,他提到了庄子的故事。
庄子的妻子死了,庄子不但不哭,反而鼓盆而歌。惠子认为不应该,庄子说:“我的妻子,推察起来,开始并没有生命。不但没有生命,而且没有形体。不但没有形体,而且没有形体产生的气候征兆。在浑沌混杂之中,逐渐酿成了产生形体的气候征兆,进而具有了形体,进而具有了生命,进而又有了现在的死亡。生生死死,如同春夏秋冬的交替运行。推察起来我的妻子本不是我的妻子。不只她不是我的妻子,而且我自己也不为我自己所有。现在我的妻子死了,她人已经安静地回归浑沌混一的初始状态,躺在天地万物的大房子里,如同秋去冬尽,等候春天重新来临。而我却嗷嗷地在她身后痛哭,我自以为是我不懂道理了,所以就又止住不哭。”
在初高中的历史课上,我只知道道家的无为而治,记得当时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了西土城地铁站,我不断地揣摩庄子的这段话,对他多了些敬佩的同时,也对死亡,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前日里看到泰国普吉岛沉船的记录,不禁鼻头一酸。生命是多么珍贵的东西,只有一次,不会再有第二次。而佛教中所讲的轮回,业,转世,与庄子对待死亡的态度,如出一辙。虽然仍旧服抗抑郁药物,但我从内心,对生命抱有敬畏,不会再轻视它,也不会有极端的想法。
努力生活,用尽全身力气,过好自己。
妈妈,你看得到吧,我过得很好。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