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对面,一排寂寞的路灯发岀幽幽的橙色光。最近限电,夜里只有一侧的路灯亮着,大街显得比以前暗了许多。
蒙蒙的秋雨中,偶尔有一两部汽车从站台前呼啸而过,溅起如细碎的水花,带来一股冷飕飕的风。
站台上,秦芬一手握着收好的折叠伞,一手拎着帆布包。她侧过身,把包挎在肩上,腾出手紧了紧厚厚的外套,把衣领竖起来。
今天是不是起得太早了?公交车怎么还不来?这是秦芬第一次乘市内公交车,如果不是下雨,如果不是电瓶车没电,如果……她宁愿骑电瓶车上下班,不愿在冷风中干等。
想起昨晚与媳妇的争吵,秦芬的泪水如秋雨又弥漫上来。
昨天下班,她刚把电瓶车停在楼道口充电,听见里屋的媳妇在骂孩子: “现在电费这么贵,每天开支那么大,你就不能节省些?”
媳妇在指桑骂槐,秦芬心里清楚,但她装作没听见。这里是儿子媳妇在县城租的旧房子。为了孩子到城里读初中,他们花了不少钱,秦芬没有一分钱资助,两口子很生气。
秦芬心想,孙子小铭自从娘胎出来,吃喝拉撒全靠我,我既要侍奉一亩三分地,还要照顾孩子,哪有时间出去赚钱。
餐桌上,媳妇常当着婆婆的面,责骂小铭爸没本事,说什么她朋友的老公在城里买了新房,父母拿出好几十万的积蓄,朋友的孩子都在城里读书; 如今,所有的好友中,只有她一人还住在乡下……
媳妇埋怨时,儿子只顾闷头扒饭,没有半个字回应。虽然心里憋屈,媳妇硬是钻天打洞,托朋友的朋友,不惜一切代价,把小铭从乡下转到城里上初中。
孙子到城里上学,秦芬不是不赞同。媳妇好面子,希望在朋友面前抬得起头。然而,小两口在镇上的工厂上班,两人的工资每年加起来不足十万,除去人情和生活开支,年终积攒的钱不到一半,凭这点钱,怎买得起城里上百万的商品房?
怎么办呢?儿子成家不久,秦芬的老伴因突发脑溢血离去了。这么多年,为了带孙子,她不能像村子里的同龄人出去做小工,挣点零用钱。除了地里收获的粮食,自留地里的蔬菜,自家养的鸡鸭鹅,秦芬几乎没有任何收入来源。现在孙子上初中了,中午在学校吃饭,秦芬想,我一定要找个工作,为儿子减轻生活负担。
本来她不想跟儿子媳妇一道住城里的出租屋。但是,秦芬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国庆假期,当护士的侄女从城里回来,无意中提到医院病房缺少清洁工。秦芬一听,眼睛一亮,马上请侄女帮联系。
在侄女的帮助下,秦芬没费多少周折,欣喜地获得了有生之年的第一份工作。
但是,医院在县城南部,乡下老家距县城三十多里,每天来回骑电瓶车电量不够。即使乘公交车,来回路费要六块钱,这不划算。眼下,秦芬的脑子里只是尽可能地多赚钱,少用钱。
于是,秦芬与儿子商量,暂时跟他们一起住出租屋,一家人也可以互相照应。媳妇有些不情愿,但她晚上有时要加班,孩子放学没人管,只好让奶奶回家做晚饭……
秦芬必须六点半之前到医院,负责病房上午的保洁工作,确保八点钟医生查房前完成。所以,秦芬不得不五点钟起床,做好一家人的早饭,洗好衣服,然后骑电瓶车上班。
前不久,天气陡然降温,秦芬将冬天的旧羽绒服反穿,以防骑车时寒气入侵。可是,她感到膝盖阴酸,看来需要做个护膝。毕竟六十八岁了,秦芬想,一定要保重身体,不然靠什么赚钱呢?
昨晚下了一整夜的雨。秦芬打算乘公交车去医院。她研究过附近站台处的公交班次的时间表,只有102这条路线可以直达,但60分钟才有一班。所以,今天一大早秦芬打着雨伞到了站台。
朦胧的雨雾中,一道亮光渐渐靠近。秦芬擦了擦眼睛,发现一辆绿色的大巴缓缓驶来。她立刻招了招手。
登上公交车,秦芬发现车上除了司机,空无一人。她选了一靠后门的位置,舒舒服服地坐下。
下雨天,乘公交很方便,不用担心雨淋,不用当心来往的横冲直撞的车辆,闭上眼睛打个盹,就到目的地。想不到我一乡下老婆子,到这个年纪,也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了,秦芬心里有一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