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教室第一排坐定的时候,考试的铃声已经响了!阳光从宽大的玻璃窗透进来,明亮而温暖。几只小鸟,在空旷的操场上蹦跳着,宣泄着它们的自由和无忧。
课桌上还杂乱的放着几本书,封皮上写着我的名字,用天蓝色的水彩笔勾边儿,很漂亮。
我还是不能允许在考试的时候,书桌上留课本的!那不是我风格!虽然,我很想抓住最后的半分钟看一眼数学公式。但是,我知道,可能我身后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呢!
我整理了一下,只留了一张不带任何字迹的草纸,其余的都一股脑丢到左侧的窗台上去了。
嗯?对了!在我丢书的时候,发现我的同桌竟换成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原来那个和我一样高的小宇呢?
我没有时间去找我的同桌了!我透过干净的玻璃窗看到校长向我们班里走来。他手里捧着一摞试卷,不用说,他是来监考的!
我们考试的时候,一般都是由其他年级的老师监考,在那个不大的中学,即使没有被教过课,也还是熟识的。但是由校长监考的还是第一次。我明显听到了一片的嘘声。或许,后面的同学比我还震惊。
校长在我接到试卷写名字的时候,悄然在我右侧的过道儿上站定,弯腰,盯着我还没长青春痘的脸颊小声说:我会盯紧你的!
我心里也是不敢骂他的,但是,还是有些反感: 干嘛盯着我?我考试可是从来不抄袭的!
我翻过卷子粗略的看一下,似乎比平时又多了一些考题,那就要更抓紧的答吧!我想。
前几道小题是选择,我看后面标着每题5分。心想,这些基础的小题一定要快做且做稳,留出更多的时间给后面的大题。
第一小题是已知某函数,求其反函数的定义域。哎!我就立刻心里不爽,我当时学这节知识的时候就偷偷想过:那些伟大的数学家啊!你们是不是吃饱了撑的?有个函数够你们玩的就行了呗?干嘛又整出来个反函数?就像指数玩够了再整出来一个对数一样,这不是闲的吗?
我在草纸上划拉了几笔,没整出来和四个选项里一样的式子。我听同学说,这种情况,就可以选B。好吧!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下一题是第一象限给你一个角,然后求它半角的恒定项。当然,这种题要用排除法是最快的,或者试验法,或者特例法。我头脑是清晰的,可是最后不能确定是哪一个,我只好选B。
再下一道题是函数图像绕某点旋转,求新图像的函数表达式。哎呀呀!这是多无聊的题目啊?你没事绕圈干嘛啊?我真是晕了!当然,你没选择的时候就选B啊!
说真话,我崩溃了,这些平时都练过的类型题怎么都不会做了呢?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病了?突然就没了思路?或者有思路而没有找到解题的公式和计算方法?
我想,该冷静一下。让自己平复一下心情,理出一个头绪来!
这时候,我好像听到校长从后面走过来的脚步声,我是不想让他看到我试卷上的前三道题都是选了B的。我自己知道这不会是和别的同学一样的结果。除非那个同学和我一样混沌。
校长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抻脖子看我的卷子。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紧要的事儿,开门出去了。黑色西服的背影能看出他消瘦的双肩。
教室里有点儿骚动。没人监考的教室我不用回头都能想象有谁在“爬墙头儿”。
面对这样的开局,我也是真的不能淡定了。可是,我不能回头看,虽然,我知道后排那个姓曲的同学数学是学得好的!但是,他的总成绩一直没我好。我不能打他的小抄儿,那样,他会瞧不起我的!
可是,我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我预感到下面的题我还是不会的!这是很可怕的事儿,是我不能接受的。后果也是我不敢再想下去的……
我只能寄希望于我的同桌,说真话,这个新来的同桌,我还没有拿正眼瞧过他。我懒得看他,我明显感到他高大壮硕的大体格子,已经越过了他该占有的空间。我似乎感到了一种来自左侧的压迫感,让我想躲避或者逃离。
可是,面对一筹莫展的数学卷子,我还是想得到一些不够光彩的帮助,仅使我以前是多么的不屑于在考场上做这种不能体现个人实力的虚伪。
我慢慢的瞟向他的卷子,他答的好快啊!他已经翻篇了,开始答后面的大题了!也就是说,我想看他前面的选择填空题是不可能了!
同时,我的同桌似乎感到了我的窥视,或者说他不用扭头,就能用眼角的余光看到我的小动作。我好像看到他的嘴角动了一下,像微笑又像是嘲笑或者是讥笑。反正,我感受不到他的礼貌和友好!
我的自尊心让我放弃向他抄袭的念头儿,我的视线在他的笔端和下颌角漫过去——窗外,几只麻雀从平展的操场扑棱棱飞起,向路边绿色的杨树林掠去……
我想,还是做下去吧。那个几何题的图形,突然就真的立体起来,像一个屋子那么大的笼子,那些横竖的线条像窗棂也像焊死的钢筋。我在那里走动,“从窗子到门,只有七步。”
这是一件比考场做不出选择题更恐怖的事情吧?可是,这又是我自己能力所不能及的事情。
我无望的徘徊,我无助的叹息……
这时候,我又看到了我们的老校长,他青色的西装因为驼背而显得不那么笔挺,但不妨碍他坚实的步伐。他走向我,似乎那份关心不仅仅来自于他和我爸的同事关系而是一份对我真正的在意。
他走近的时候,牢笼就不见了。似乎那带着钢筋的装老虎和狮子用的笼子只是一种他不在时限制我异动的无形之手!
可是,随之而来的,依然是我做不出数学题的懊悔和无奈。
而且,我还要忍受迟迟不下课的煎熬。
我听到同桌搁置试卷和落笔的声音。而我再也没有勇气看后面的试题了,我知道那些都是我不可能做出来的考题。我似乎察觉到父亲卷起皮带要抽我屁股的寒风慢慢袭来……
是的,我看到了同桌的笑脸,或许他眼神里多了一份同情和怜悯,虽然不暖,但至少不寒吧?
嗯?忽然,我在他眼神里慢慢察觉出了一些熟悉和亲近的况味——好像他和我儿子,那么相似,那么的相似,仿佛就是一个人……
我听到一声猫叫,抬眼看到粉红色的窗帘。
那个有鸟的操场明明就是我初中的学校啊。
那个玻璃干净的屋子是我初三的教室。
穿西装的校长已经故去多年了。
我的同桌,那个我叫儿子的人,今年高三,那我呢?离开校园二十多年了!
呕!今天是三月六号,昨天,儿子他们二模。距高考还有93天。
只是一个清晰又折磨人的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