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再美好的照片,都無法把昨日寸寸溫暖延續到今天。正如我無法用一幀美好把你囚禁,你終究還是走了,像照片裡日漸減弱的景色;終究還是變了,像發黃會隨著時日染指照片。
但我還是會把你失蹤後餘下的一張張空洞風乾好,如果我記性還不錯,我會在相簿、相片背面、一本日記裡詳細記錄有關於你的故事。你知道嗎,時間太長記憶力下降都成為了感情的致命傷,我不想有一天跟你爭執何種才是真相,又或是有一天我終於會明白,你從來不在乎哪個才是真相,你只在乎自己。你會信誓旦旦地跟我說,你知道你所持有的記憶才是真相,就像你知道你手上的支票才是真正可以兌換現金的,但你一定會藏起來。你會像以前教我那樣,仔細地藏在那隻蝴蝶標本的後面,而我也會像以前一樣緊緊盯著那隻蝴蝶,牠擁有太多的密碼,我企圖用視線孵化牠,我常常看到牠就在玻璃後面掙扎,「牠差一點點就可以再飛起來了!」,然後你會走進房間拍拍我的頭跟我說,是的有一天牠會飛的。你知道嗎,曾經只有你相信我,就像我總是跟你說晚上我感覺到有很多人在牀邊路過時,你會哄我說快點睡不然我就要跟著他們走。我忘記跟蝴蝶說,衝破玻璃後也不一定可以擁抱自由,但一定會面目全非。直到現在牠早已隨舊傢俱一同待在廢墟中,不知道牠被清潔工奮力傾倒之時會不會有一刻埋怨過我對牠的關注度不足呢?
我轉頭想開口問你,然後我悄悄放下想要伸過來拍拍你的手,眼看著你正努力朝洗手間扔下一個被沾濕的坐墊。
我知道你總是不願意相信,人是可以在無聲無息之間把回憶朝自己期望的方向修改。就像他們常常說你沒有出現過,我說你有,即使你只出現在我按下快門的那一刻,我知道你來過,我知道那個人是你。你曾經是這樣溫柔地寵我,曾經這麼遷就我,曾經聽我徹夜哭訴穩穩地接住我的眼淚。我是這樣覺得的,這個世界上最驚悚卻最為情深的表白,也就只有把自己耳朵送給情人了。我不止會傾聽你,我所有傾聽的容量都留給你一個人。然而不知道在哪一刻,我竟然如此蒼涼地確認,你再也走不進我的相框裡,不知道是我拒絕再為你按下快門,或是你看到相框的邊界,卻拒絕走入。我無法再為你拍照。
也許我是過份潮濕的底片,即使有緣把你拍下,都不曾能留住你的身影一二。你早就出現過,我卻通通都捉不住。
當我看著她們呼喚他上岸之時,我竟然又回到那個潮濕的季節,那個非常適合想念的季節,你就像那隻我沒有救出來的蝴蝶衝破了那道我極力鎖起的門,繁花傾瀉而出,卻如我未說的一樣——早已面目全非。你還是那個模樣,日子都沒能在你身上簽下名字,你那麼像那個時候的你,卻早已人是全非。我想再這樣叫喚你,卻知道你已不再立於船上,我甚至找不到呼喚你的地方——
多好,所有相冊中無法收尾的故事都得到一個無論我希不希望如此走向的結局,一切都已是,塵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