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宋溪,性别女,爱好徐凯。
我是在小区小卖部买棒棒糖的时候喜欢上徐凯的,彼时的他白白嫩嫩的,我一眼就看中了他。
“喂!我叫宋溪,你叫什么名字?”我挡住了他的去路。
“徐……徐凯。”我看他憋的通红的小脸哈哈大笑。
“以后大姐罩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用力的捏了捏徐凯的脸,吓得他冰棍儿都掉了。
从那天起,我就开始了对徐凯的穷追猛打,包括强迫他和我一起上下学,下课和我一起去小卖部,初中到高一都在同一个班级,逼他和我做同桌,总是装乖巧的去他家蹭饭吃找他玩。
十五岁之前的徐凯一直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在我的打击下他学会了逆来顺受,亦或者,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一回事。
鲁迅先生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十五岁的徐凯在沉默中爆发了。
高一下学期的文理分科,填表的时候我一直盯着他,他捂着自己的表格不给我看,我便伸手去抢,我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挡几下就给我看,就很大力的去抢他手里的表。
“嘶——”我看着一半在我手里一半在他手里的表格,一瞬间有点错愕,“我不是故意的。”我看着脸色有些不好的徐凯道歉。
“没错,你的每一件错事都不是故意的,你只要自己开心就可以了,你喜欢把你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不快乐上面,你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不管别人多不愿意,你对我这样已经六年了,我受够你了,宋溪,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女生。”徐凯看着我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了这段话。
这些话有些轻飘飘却坚实的砸在了我的耳朵里,疼痛一直蔓延到心里,大脑里,胃里,肺里。我几乎喘不过气来,没有办法接受这些内容。
“对不起。”我低头把自己的空白表格递给他,转身去办公室找班主任拿新的表格。“宋溪,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女生。”这句话在我的耳边萦绕着,我有些烦躁的扯着我的短发,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啊。
但是从这天开始,我的任何行为任何话语都会被同桌徐凯直接无视,我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我旁边坐了一坨空气还是他旁边坐了我这坨空气。
我依旧跟他一起上下学,不过他不再和我并肩而行,我只能踩着他的影子一言不发,除了徐凯,我没有其他朋友,因为我嚣张跋扈惯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身边没有他了,我要把他据为己有,我就是他嘴里的那种自私的女生吧,从来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
率先打破这个沉默僵局的人是徐凯。
不和我来往之后,他的朋友骤然多了起来,加上他自身条件极好,男生女生都很喜欢他,他不再被我一个人霸道占有,他开始属于所有人,除了我。
文理分科,他选择了文科,我选择了理科。分班那天,我转头对他说“徐凯,我等下就走了,你跟我说句话吧,”“说什么。”他没有抬头,声音也没有情绪。
我伸手去抓他的手臂被他甩开,“宋溪,我选文科的原因是想离你远一点。”
“徐凯,我喜欢你。”我看着他依旧跟小时候一样白白嫩嫩的脸。
“宋溪,我不喜欢你。”他突然抬头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把它钉在我的心里。
我拿着书准备搬到新班级的时候,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背,“徐凯,我走了。”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我猜,他应该厌恶的皱了眉头吧。
我选了一个最靠边的座位,从前争当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人的我,开始突然明白,我只是想让他看见我而已。
我还是每天在徐凯后面一起上下学,一言不发的踩着他的影子,除了在小区当着我妈的面他会跟我说话,其余的路程都不理会我。
据说两个人互相踩影子就能一直在一起不分开。如此一年多,徐凯也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一眼。
十二月的早晨清冷,这是我连续第三天没有等到徐凯了,我鼓起勇气经过他的班级,用余光搜索着他的身影,却发现他的桌上空空荡荡。
“肖老师,之前徐凯借给我的东西我要还给他,可是他最近都不在为什么啊。”我找些理由想知道他的事情。
“宋溪啊,你跟他一起玩了这么久,他家里出事你不知道吗?”肖老师放下手里的红笔叹了口气,“放学去看看他,替老师安慰安慰他。”
“妈,我最近都没有等到徐凯了,他也不怎么给我打电话了,”我有些食不知味的夹着盘子里的胡萝卜,我们隐藏的很好,我妈甚至都不知道徐凯和我不说话了。
“他妈妈前两天走了,”我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妈,“这事儿徐凯没有告诉你?”我摇了摇头,“你啊,天天不想点事儿,在家任性惯了也不知道关心关心自己的朋友,他妈妈在医院都躺了一年多了。”
徐凯爆发的原因我找到了,我躺在床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给他打电话。
“你在家吗?”这四个字是我斟酌了很久才按下发送键,翻来覆去的等了二十三分钟,在二十四分钟的时候他回了我一个“恩。”
“妈,我会早点回来!”在我跑向他家的这段路程里,我唯一的想法就是我要他快乐,不论我付出什么。冬天的风扎得脸生疼,我的头发也戳到了我的脖子痒痒的。
我看着1206这个门牌号,抬起的手又放下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太冷还是因为太激动,我的眼睛里全是眼泪,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站了很久,门突然打开了,我抬头看着这个清瘦的少年,十七岁的他长出了胡渣,他应该有很久没有睡好了,“别哭了,丑死了,你……”我扑到他身上抱着他开始嚎啕大哭,一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好像叹了口气想说什么,最后抬手拍了拍我的背,我在客厅看见他妈妈的照片,想起每次他妈妈都会做我和他喜欢吃的芝士蛋糕。
我坐在他旁边捧着他给我的热水,感受温度被一点一点抽走,“徐凯,你,还好吗?”
“宋溪,我不好。”我对上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尽是痛苦,我的心突然被揪起来,但是也找不到话语来安慰他。如果我能替他的痛苦,我愿意疼十倍。
我知道这意味着徐凯以后就是一个人生活了,对上这个在一年里快速从少年长成男人的眼神,我突然抓住他的手,那时我心里想,我一定要让他幸福。
高考前的两个月,徐凯回到了学校,又回到了从前一起并肩上下学的时候,只是我们都一言不发,我不敢猜测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怕那是一个无底深渊。
那是高考最后一天,小区里的小孩子突然冲着我们大笑,“你们快看啊,这两个哥哥姐姐又在一起,不害臊,羞羞羞。”我看着徐凯突然沉下来的脸,拉了拉他的衣角,“走吧,考试不能迟到了。”
一直到最后一堂考完,徐凯的脸也还是阴沉的,我笑着冲到他面前,挽着他的手,“哟,徐凯,你的小媳妇儿现在名正言顺了啊。”他同学甩着手里的工具袋,突然痛呼,我旁边的徐凯冲上去抡了他一拳。“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徐凯暴怒,也是唯一一次。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我和他一起留在了本地读大学,他是因为方便,我是因为他。我妈不止一次说我傻,说我笨。她还曾经戳着我的头问我,“人家徐凯又不喜欢你,你这样图什么啊,以后有的你后悔的。”
大学的我对他依旧是如影随形,别人说我们在一起了他也从来不否认,他不否认我也乐在其中,天知道我有多喜欢他。但是所有的故事都有转折,我和他的故事也遇到了“but”。
那天徐凯二十一岁,我们去蛋糕店买芝士蛋糕,我蹲下系鞋带他自顾自的往前走,抬头的时候看见有个女生往他那边跑,七月份的天很热,我看到了那个女生手里被太阳折射反光的美工刀,什么也来不及想扑到他身上,我后知后觉听到了周围人的尖叫声,还有肩膀和背上的刺痛感。我抬头看见了徐凯慌乱的眼神,闻到了徐凯身上熟悉的味道,新买的美工刀一定很锋利吧,我疼的快要死了,但是还好,徐凯没事。
伤人的那个小女生是撞了徐凯他妈妈的肇事司机女儿,那个女生站在我病床边对我说对不起的时候我一直看着徐凯,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女生跟她妈妈要走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你爸爸还活着,我妈妈已经走了,你一句对不起,让我差点失去我最……重要的朋友,我还觉得我欠你的吗?”徐凯的声音有些发抖,我明白他在忍住些什么。
小女孩走了之后他坐到我旁边,“宋溪,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恨的女生。”后来的徐凯竭力和我摆脱关系,否认所有我是他女朋友的传言,也不再过生日,我受伤留的疤从肩膀延到蝴蝶骨,我把头发留长遮住肩膀,夏天也不再穿吊带。
“小溪姐,小溪姐?……”塔塔的声音把我从回忆里拉回来,“你觉得芒果好还是抹茶好?”
我看了看冷藏柜里的蛋糕,每一个都格外精致好看,“抹茶,你喜欢。”我略微低头看了看身边小巧的塔塔,思忖着这样一个女生是怎么轻而易举的拿下我喜欢了这么多年的男生。
“小溪姐,你刚刚在想什么啊?”乖巧的塔塔伸手扯了扯我的T恤衣角。
“想给他送什么礼物。”我叹了口气,没有继续往下说。“小溪姐,我真的好羡慕你和凯凯认识这么多年。可以陪他过那么多生日。”塔塔天真的表情让我止不住有些想冷笑,我也有些羡慕她。
我一直觉得我和徐凯才是应该在一起的人,到现在也这样认为。
“凯凯,在这里!”身边的塔塔突然挥手跳起来,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一身休闲装扮的徐凯在马路对面的车里笑的刚刚好,只不过不是对我。
我吸了口气,扯出一个笑脸,带着挽着我手的塔塔穿过马路走到他车前面,塔塔一蹦一跳的上了副驾驶,徐凯的眼神也一路随她,我看了看徐凯左手的夹着的烟,伸手拿了过来,“走了。”
“我送你吧。”我没有回头看他,但是我知道他这个时候一定是垂着眸子有些不知所措的。
“不用了。”我无比感谢来的很及时的出租车,我没有再侧头研究他的表情,在离他越来越远之后仰头靠在座背上。
徐凯两天后二十五岁了,我在床上闭着眼想起他给我介绍女朋友的时候,“小溪,这是我女朋友苏塔。”那个小巧的女生站在他旁边笑着,“小溪姐,你可以叫我塔塔,我这个名字很奇怪吧,因为我是在雷峰塔旁边出生的,哈哈哈。”我看着徐凯宠溺的看着她,把我的头发理了理
“小溪姐,我和凯凯吵架了,他刚刚出去了,也不接我电话,我该怎么办?”我听着电话那头苏塔的声音一时恍了神,“别急,我去找找看。”
七月二十一号,今天徐凯二十五岁生日,我拿着钥匙出门,不停给他打电话,打到第十六个电话的时候他说了一句话就挂了,“我在老地方。”
七月的江风是腥热的,我隔着很远就看到了他的背影,十几年过去了,每次只要一看见他,就能找回我喜欢他的感觉。“徐凯,二十五岁生日快乐。”递给他一罐啤酒,然后兀自和他碰了杯。他轻声笑了笑,然后喝了一大口啤酒,“宋溪,你明知道我不过生日的。”
“我知道啊,但是你不可能一辈子都不过生日的,你以后结婚生孩子了怎么解释,你看你现在都没办法跟苏塔解释。”腥热的风把我的头发吹乱,我抬手把头发扎了起来。
徐凯低头盯着我的肩膀上的疤,手覆了上去,“小溪,疼吗?”我看着他皱起的眉头,用手戳了戳,“你是傻子吧,三年了怎么还会疼。”
三年了,你该放下好好生活了,三年了,你每个生日都不过,三年了,你应该快乐。
“可是我很疼。”徐凯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努力隐忍着什么,我拍了拍他的背,把自己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回去吧,苏塔很担心你,她不该承受这些。”
“走了。”我挥了挥手没有回头,“宋溪,你还爱我吗?”听到这句话的我突然停住了脚步,“宋溪,你,还爱我吗?”徐凯又重复了一遍。我回头看着他,他似乎刚刚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不爱了,从这一刻停止了。徐凯,你不要背负着对我的愧疚想和我在一起,我宋溪这点骄傲是有的,你不欠我什么,一厢情愿的事情而已。”我不要他因为愧疚而选择我,“宋溪,我不喜欢你。”我突然想起很久之前他这句话里坚定的语气。
我一直觉得我和徐凯才应该在一起,现在我不这么觉得了。
一个月后,我回父母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那遥控器的时候突然被一张大红色的卡片吸引了目光。
打开卡片跃然纸上的是徐凯和苏塔的名字。我的手有点颤抖,抖得连喜帖上的文字都看不太清了。“小溪,你……”我妈大概是看见我拿着请帖,坐到了我旁边。“别难过了,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眼泪突然砸到了徐凯的名字上,苏塔好看的字体被眼泪晕开。
我去参加了婚礼,和苏塔聊了几句。
“小溪姐,我其实特别喜欢长头发,像你这样的,可是徐凯喜欢我短头发,他说他经常在梦里梦见,那个人是他喜欢的人,我一直以为他是在和我表白,后来我在他的抽屉最里面看见了以前的你。”
“小溪姐,我和以前的你很像吧。”
“小溪姐,我知道你也喜欢他,但爱是自私的不是吗?”
我看着我爱了十几年的男孩牵着另外一个女孩的手发誓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他跟我说的“宋溪,你真的是我这辈子最恨的女生了。”
我坐上去肯尼亚的飞机的那天是徐凯结婚的第二天,我给徐凯发了条信息,我说“祝你们幸福。”
下飞机的时候手机里收到了回复:宋溪,我不好。手机里的五个字和当初他坐在沙发上的表情重叠,我突然发现,这么多年来,我除了爱他竟然一事无成。
海明威写过《乞力马扎罗的雪》,我和他曾经还因为书名与内容无关有过争论,在乞力马扎罗山脚下的时候,我拿出他的照片,突然觉得很开心。
我决定跟随向导去山顶看看,站在非洲最高的地方喊出他的名字,我这个人,向来喜欢吹牛,直到我步履蹒跚呼吸困难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向导拍着我的脸大声喊着“Don't sleep!Don't sleep!……”我能听到的声音越来越微弱,隐隐约约我看到了四年前我在徐凯怀里他慌乱的眼神,然后是无尽的黑暗。
我把手放在心口有他照片的位置,他在朝我伸手,我没有犹豫,我早就该和他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