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常生活中,“道德绑架”是个经常听到的词,今天我想跟大家谈谈与“道德绑架”相关的心理学现象。
“道德绑架”,指的是人们利用道德的名义,来要求、胁迫甚至攻击别人的现象。不过在这里,我得先澄清一个概念,“道德”一词,分为公德和私德。我们日常表达的“道德绑架”往往指的是私德,而不是公德。
举个例子来讲,“不准高空抛物”、“不要在电梯里抽烟”、“地铁上不要吃零食”……这些都属于公德范畴,也是我们群体社会所认同的道德底限。违反公德的行为,实际上是一种反社会行为。轻微的反社会,会被公德所谴责,再严重点的反社会,则会被法律所制裁。
所以如果有人跟你讲,“请你不要在电梯间抽烟,不然的话我会投诉你”,你就不能说他是在对你进行道德绑架。假如你对此感到很愤怒,觉得他正在对你进行道德绑架,那你就要深刻反醒下自己身上的反社会行为问题了。
道德绑架中的道德,统统指的是私德。所谓私德,是指在“不违背公德水准”前提下的一种”私人意愿”的德行。这就意味着,私德是一种相当个人的事情,别人没有权力对此指手划脚。举点例子——“你们明星一场演出赚那么多,为什么不拿点钱去资助灾区儿童”、“我是孕妇,你必须得给我让座”、“我再不还房贷房子就会被银行收了,下个月就没地方住了,你做为我的朋友不能见死不救”……
这些理直气壮的话术听起来是不是很耳熟,似乎对,又似乎哪里不对,不易辩驳又让人心生排斥,甚至产生强烈的愤怒和对立。
有人会讲,这题我会啊,我没有道德,就不会被绑架。在某种层面上,这种说法倒也没错,反社会人格就肯定不会被道德绑架,因为超我发育的缺陷,他们根本就没有道德感,也没有自尊心,更没有同理心。严重的反社会人格障碍,除了法律规戒能暂时制约他们的攻击性,其它方式基本对他们无效。但我们不可能为了防止被道德绑架,就要把自己变成超我发育有缺陷的人。同理也包括:发作期的精神病人,心智发育不全的患者等等,这些群体都不属于此文讨论的范畴,此文仅针对精神发育基本完整的绝大多数普通人。
在大多数群体里,道德绑架的确惹人生厌。但是,它却也不并是对所有人都能产生影响力的。心理学上有个好玩的“搭勾子”现象,也可以称之为“合谋”的现象——比如“控制欲强”的人吸引“依赖性强”的人、“迷恋型依恋者”喜欢找“回避型依恋者”、“施虐的”容易找到“受虐的”——而最能让“道德绑架”者得手的对象就是具有“道德自恋”的人。划重点,真正能被绑架到的、或者虽然没被绑架到但也能被激惹到的——并不是一个人的“道德”,而是这个人的“自恋”。
这里要纠正一个冷知识,就是“道德自恋”并不意味着“道德过高”或者“道德优良”,恰恰相反,由于“道德自恋”是一种“严苛超我”的产物。个体为了躲避“严苛超我”的稽查,会启动一种比较原始的否认机制,从而出现“道德漏洞”。比如会不愿意承认自己的阴影面,不能去体验自己有时候可能做不到一些东西,或者不能接受自己有时候的确就是会让别人失望的这些事实。这就让超我的功能显得有时过于松懈,有时又过于严苛,从而出现双标。也因此,深受“道德绑架”之苦的“道德自恋”者,也常常会对别人进行道德绑架,且不易被意识觉知。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讲,道德绑架和道德自恋往往会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这是基于早年养育的原因,他们没有发展出一个很整合很成熟的超我结构,而只发展出了超我的前驱。本来超我是个好东西,但尚未发展成熟的超我,就会带来很多破坏性的结果。就像四季豆原本是好东西,但没煮熟的四季豆却能让人中毒是一样的道理。超我的前躯,就包含着非常严苛的元素,这些声音就像曾经的父母对他们的批评和指责:你必须这样,你不准那样,如果你这样做了我就会嫌弃你、排斥你、惩罚你!
也就是说,“我”不能自由的拒绝别人的要求,“我”要尽量做到让别人满意,这并不是基于我多么的为人着想,而是“我”需要努力获得别人的认同和欢迎。这本质上,不属于“道德”的需求,而属于“自恋”的需求。正是这个自恋的需求,成为了人际中被绑架的软肋。
那么在人际交互间,怎么才能既不违背公德良知,又能获得更多的精神自由呢?那就要努力放下“道德自恋”,发展出成熟的道德感。
成熟的道德感,不是严苛训诫下的产物,而是松弛关怀下的产物。由此,“我”可以由衷的关怀别人,也可以由衷的关怀自己;“我”对你的友善就是真的友善,而不是为了获得其它的什么;“我”自己愿意成为一个好人,而不是致力于让你觉得“我”是好人;“我”不需要借助完美来武装自己,也能在不违背公德的前提下优先照顾自己的需求;“我”愿意承认自己有些时候就是满足不了别人的期待,同样也不会要求别人必须照着我的意思来。
当我们愿意接近自己的人格阴影,同意自己可以与平凡共存,再去回忆那些曾经的“道德绑架”的声音,有可能会惊讶的发现,他们也许只是在脆弱的表达他们自己的意愿和期待,并不是真的不容被拒绝;他们也许只是向我们投注了太多的理想化,期待落空继而表现了过多的愤懑;或者他们真的就是站在道德的高地,逼迫我们去做我们不愿意做的事,即便如此,我们好像也变得不那么有所谓了,因为我们可以自在的说出那句“我不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