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克特地选了个不会有人注意的角落坐下，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双肩包里拿出面包啃了起来，目光直直的看向地面上的裂缝，脑中谋划着各种可能的措辞和即将发生的事。一想到背包里那厚厚的档案袋里装着他一个星期熬夜赶工而成的材料，他不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李克从来如此，只要是准备充分的项目一定会拿到资格，无一失手。他相信，这次也一样。

这家医院早上六点就开诊了，但要见面的医生得八点才来， 他在这等了挺久。等待自然伴随着观察，他同样观察了挺久，蓦地，一个熟悉质感的“双肩包”在他视野里出现了，根据李克从业20年的经验，他立刻就断定此人是个同行——闪烁的眼神不停地打量着四周，嘴里念念有词一定是在重复准备已久地说辞。李克一面嘲笑他不太专正式的化纤运动短裤，一面又为他手中厚厚地文件袋捏一把汗。

要打败有备而来的对手，占尽先机才是上策，李克暗暗打起了算盘，迅速敲定了可行的方案，他斜眼瞟了瞟那个菜鸟，嘴角微微上扬。

李克开始行动了，他绕小道来到大厅安保处 ，脚步匆匆，一路左顾右盼。正巧，老邢在值班。保安老邢见了李克，热情地打了招呼，李克一见是老熟人，飞快地递了烟，三两句就把话题绕进了自己的局。

“今天挺倒霉的，上头分下来个差事，我见要加薪就接了。”李克故作愁态，眉头微蹙。

老邢上了心，“这加个薪还不算美差呐?”

李克苦笑一声，“老邢啊老邢，你有所不知啊，带实习生就带了个娃，刚进社会，啥也不懂，这手机没带身上就算了，才见了面安排了任务就给走丢了，你说说这算哪门子事嘛！”他忽得拍脑门，“诶，老邢，您就帮我个忙，一会在门口若看到个短裤双肩包就拦住他让他等等，给我打通电话，谢谢您嘞!”

热情地老邢马上就答应了，李克转身，脸上浮现出一种自得，他一边走，一边掏出裤袋里的手机打开了静音模式。此时，时间正好八点，他快步上楼，径直朝医师办公室走去。迎面碰到赵医生，与他一道进了办公室。李克立刻进入了职业式的对话状态，寒暄过后，直入正题。

“赵兄呐，这次又给您带点小礼物。”李克从文件袋里拿出了信封，又从自己的钱包里数了1000放进去。“10000是您生日程老板的心意，1000是小弟我的。”李克深知兵者诡道，出奇才能致胜，有了这样的砝码，胜利的天平似乎已经在往自己这里倾斜了。

赵医生带着难以抑制的笑容将信封放进抽屉，“赵某人先谢过李贤弟，新药的事我也听说了，让我把分析材料先看看吧。”

李克忙将文件袋里的档案递给赵医生，静静地等待着结果，在一片寂静中，李克自顾自纳闷着，为什么老邢还没给他打电话?按理来说那菜鸟走正门一定会被老邢看见，不应该呀，难道菜鸟也有员工通道的熟人?

赵医生打断了李克的揣度，“药理很完美，材料我也看了，但疗程太长了些，还有两家公司的人都找过我了，这种新药算上你们有三家公司在做，一会我还要见一个，我先看了再拿定主意。”李克听罢，心不禁一紧，他拭去额头的冷汗，努力保持自己不失态。

“好的，没问题的，还是有劳赵兄了，这快到诊点了，小弟就不打扰了。”李克起身辞别赵医生，开了门，正碰见那菜鸟。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就这样暴露在李克面前，李克抿紧了嘴，低下头移步离开。

他回头时看见菜鸟大踏步进了门，昂首挺胸的，李克更加着急了，敌人的气势此刻无比嚣张，赵医生还在等着他的出现。不自觉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脏狂跳不止，身体上似到处爬了蚂蚁，躁动难安。他索性随便坐在候诊椅上，等待命运的最终审判，可是屁股上却扎满了针，李克就这样煎熬着。

一阵喧闹响起——当然来自赵医生和菜鸟，李克猛然抬头，“啊！我真想戳瞎自己的眼睛。”李克此刻如是想，是的，他看到赵医生送走菜鸟目送他在走廊里吹着口哨跑这跳直到消失在走廊尽头。李克心中那展天平轰然倾塌，原本处于顶端的李克就这样跌向深渊。

他不甘心自己和制药团队一个星期的结果就这样化为泡影，强忍着懊丧与不安，起身想冲到医生值班室找赵医生理论，可社会法则又将他按了回去，市场就是这样的残酷!接受现实，然后为下一步做准备，这就是二十年从业经历告诉他的，脑中又开始谋划起了下一家医院的销售布局。

痛定思痛，重整旗鼓的过程始终漫长，李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频繁的手机振动终于打断了他的思路，他立刻想到了今早的谎言，还没来得及准备如何圆谎，身体却快人一步接下了电话，脑子在做着逃避，耳朵竟勇敢接收着电话那头传出的所有信息。

忽然，李克眼睛瞪得老大，像是山野愚民听闻了闻所未闻的传说一样，他自然没有立刻相信他耳朵接收到的一切，于是他试探性的发问。

“什么？您再说一遍。”

“另外两家公司的产品简直一塌糊涂!我认可了你们公司的药品与方案，我还需要更详细的临床报告，麻烦贤弟抽空帮我带过来吧！”

电话里明显是赵医生的声音，李克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刚刚有个惊喜，儿子亲口告诉我的，他被985录走了，这个月底呀，有我们家的庆功宴希望贤弟和程老板能赏光来寒舍聚聚。”

李克抑制住激动，连声答应下了。

挂断了电话，血液又重新澎湃起来，他一面决定着赶回去把这个好消息亲口告诉给大家，一面又暗骂自己，“李克呀李克，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呢？”出大厅时，碰见了老邢。

“那个娃娃找着了吗？反正我还没见到。”老邢仍旧担忧着。

李克不假思索，“实习生呐，回炉重造了!”

他加快脚步，只留下老邢独自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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