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一个吃橙子的季节,如今的橙子已经成为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生活必需品,可每每看到它,总会想到十几年前的那个冬天。
当时的我应该还上小学吧,那个时候,我认为我们家是贫穷的,至少在亲戚朋友的眼中应该如此。像我们这样的家庭,平日里最常吃的水果是苹果和梨子,但是我见过橙子,在书上,那看起来像大橘子。
那年冬天我得了重感冒,发烧流鼻涕,全身无力,母亲从郊区诊所接我来到城里姥姥家,姥姥当时说什么我忘记了,只记得她拿来一个大橘子,然后把它切成一条一条地摆在桌上让我吃,新鲜的汁水不断地蔓延出来,像一条小蛇时时观察着我,天生对橘子无比喜爱的我毫不犹豫地拿来一条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似橘子酸,但又多几分甘甜,酸酸甜甜的汁水瞬间充满口腔,包裹着我的味蕾,接着蔓延过喉管,沁人心脾,顿感神清气爽,感冒都似乎痊愈了。我贪婪地吃了一条又一条,母亲示意性地咳了一声,我恋恋不舍地放下橘子推给姥姥,姥姥又推给了我。当然,我没有再吃,因为自尊。
回去的路上我没有说一句话,不知是因为埋怨母亲还是在回味大橘子。回到家里,父亲已经在升炉火烤暖了,问了我的病情,我仿佛没听见般只顾绘声绘色地形容我刚刚吃过的人间美味——大橘子。父亲笑了笑,没有作声。
隔天,父亲跑长途回来,风尘仆仆的他手里拎了一个红网兜兴冲冲地向我走来,里面挤满了黄澄澄的大橘子,我高兴坏了。匆匆吃过晚饭后,乖乖地坐在茶几前等待着神圣的时刻,偏头儿看看父亲母亲,嘴角含笑,那一刻,我的内心满足而又幸福。
刀子一点一点地切下去了,可我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汁水,只是露出花白的内瓤,像棉花一般,拨开,露出淡黄色几近发白的瓣状果肉,父亲赶忙递给我,让我咬一口,不出我所料,干涩无味,我小声嘟囔着:“不是这样的。”父亲不甘心又拿起一个切开,依然如此,再切开一个依旧如此。父亲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喃喃自语:“完了,让人骗了。”母亲仿佛不相信般夺了放入嘴里大口地嚼着,半晌,父亲悠悠地说:“算了,别吃了,下次不在路边买了,19块钱,也不算贵,扔了吧。”那年,我十二岁,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时候的心情,是难过、心酸、失望、悔恨……仿佛都有那么一点点,我说:“爸,别扔,挺好看的,挂起来当灯笼吧。”爸妈都笑了。
晚上躺在床上,我的思绪久久不能平静,委屈地躲在被窝里大哭了一场。
这些年来每每想起这件事情,依然很想哭。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渐渐能够体会自己那时候的感情。父亲那些年很不容易,孤身一人从外地来到异乡打拼,苦于没有亲戚朋友帮助,上过当,受过骗,被人打过却无处申冤。岁月给了这个男人太多的伤痛,也留给他更多的隐忍和刚强,唯有家人,是他夜深人静时的慰藉。19元钱,在当时可能是他省了几天的饭钱,可是他却给生病的我买了一堆并不能吃的橙子,我心疼啊,可又有满满的感动。在那段清贫的岁月里,我的父亲、母亲、姐姐和我,紧紧地团结在一起,温暖了一个又一个寒冬。每当遇到困难时,想起那袋橙子,咬咬牙也都挺过去了。
如今,我跟姐姐均已成家,过上了安稳富足的生活,可父亲母亲依然不放心我俩,隔三差五就给我们送来爱吃的菜和水果。我从未再要过橙子,可他们每次来都会买新鲜多汁的橙子,这些年也吃过许多奇异昂贵的水果,可最令人回味的,依旧是这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