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林雪觉得肚子的孩子就是个孽障。
是夏原罪恶的果。是自己耻辱的见证。
但随着他(她)慢慢一点一点的在她肚子里长大,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东西已然连着自己的心了?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小东西已经成为自己所有的牵挂和期待了?林雪甚至想过未来漫长的一生如果有这个孩子的陪伴,会使她温暖安心。和夏原结婚以来,从孩子在腹中游动的那一刻起,林雪的心开始有了期盼。可爱的小鞋子,小衣服,婴儿床,婴儿车,林雪成了林雪逛街的主题。想象着这些鞋子衣服穿在小家伙身上的样子,嘴角总是弯弯的。连柳晴都说林雪的身上多了一层母性的光辉。
然而,上帝总是喜欢开玩笑,当你不想要一样东西时,硬塞给你,当你开始慢慢爱上时,又倏地收了回去。无论是拥有,还是失去,都是因为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不会有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也不会失去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因为他,自己的人生绝不会是这般光景。
夏原是她人生中的劫,这是林雪多年以后再回忆起这个男人的想法。
但爱不是占有这个道理,夏原始终不会明白。
夏原是独生子,从小的时候起,但凡他所喜欢的东西,夏长启都是在第一时间内满足他,在夏原的世界里,只要他想要的东西,没有得不到的道理。对于女人,更是这样,小城里希望得到他青睐的姑娘数不胜数,他的女人也只能是他说不要,绝没有主动不要他的。
林雪是唯一一个拒绝他的人,这让夏原有了不一样的感觉,他费劲心思用尽手段,终于得到了她。想着她终于属于自己,并且会永远属于自己,除非自己不想要她了。
林雪不能再孕,作为膝下只有独子夏原的夏长启来说,这绝对是不能够容忍的。在青原,夏长启对自己的身份无疑是满足的了,当他和夏原的妈妈听说林雪怀孕了,比自己当年升任局长还高兴。在夏长启的心中,夏家后代的繁衍是比追逐身份还重要的事情。林雪的家境虽说比夏家相差跟多,但是夏原看中的,并第一次要求娶回家的,夏长启也不多说什么。
结婚这几个月,林雪的公婆虽不和他们住在一起,但婆婆每天都要来给她做一顿饭,营养搭配讲究的让林雪看着都觉得麻烦,虽说是为的自己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总归是自己吃下去的,多少有点感动。对于和颜悦色的公婆,林雪一直很是尊敬。
这几天,林雪终于明白,有些人对你的好真的只是局限于某一段时间并且建立在某一项事物上的。流产以来,公婆再也没有来看过林雪,哪怕一句客套的表面话都没有说过。每天红着眼睛细心照顾自己的只有亲生父母,父亲每天来回一趟,带来家里新鲜的鸡蛋和老母鸡。母亲每天变着花样给林雪做好吃的,只为她能多吃一口。夫妻二人苦口婆心开导着她,还年轻,一切可以再来。看着父母已经花白的头发,林雪在心在流泪。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懦弱造成的,父母对此一无所知。
林雪在出院的第三天向夏原提出了离婚。她要改变自己,挣脱枷锁,没有人可以再摆布她。
当她看到夏原震惊并有一丝难过的眼神,心里竟有一丝复仇的快意。
夏原自从那晚铁青着脸离开到现在已经一个星期了,再没有回来。
林雪的父亲就在那晚无意中听到林雪和夏原的对话,得知一切竟是这样,几天来一言不发。头发又白了不少。
父亲是个传统的人,一直以来,秉承着清白人家的女儿一定是要清清白白的的,所以不允许自家的子女有未婚先孕,离婚这样的丑事。从林雪刚成年起就让母亲旁敲侧击的给林雪灌输这样的观念。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发生,严厉禁止在大学期间不允许谈恋爱。懦弱,逆来顺受,不敢主动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这些性格不知不觉在父亲的高压下形成。
但他万没有想到,自己对女儿过分的保护让她走上了这条苦难的道路。其实,他内心深处更明白,是自己一切以面子为中心的行为害了林雪。
那天早晨,餐桌上,父亲开了口:“你要离婚就离吧,我支持你。”
林雪一愣,自从做出离婚的决定以来,她唯一为难的就是不知怎么和父母去说,尤其是父亲。她心里已经做好了他会百般阻止自己离婚的准备。没想到,父亲今天主动支持自己,她不解的看向母亲,母亲点点头默许。林雪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父亲叹了口气,把一满满的皮蛋瘦肉粥放到她面前,低声说,“多吃点,养好身体,以后,就按照你的心去活吧。”说罢,起身拍拍林雪的肩膀,离开了客厅。
看着父亲的身影,林雪的眼睛开始泛酸,接着鼻子也开始泛酸,忽然,眼泪如同决堤的水库,汹涌地奔流而出,一发不可收拾。惊天动地,无所顾忌,林雪大声地哭,几个月来的彷徨、积郁、苦闷、委屈、心痛都随着这滂沱的泪水倾泻而出。母亲把她搂到怀里,如同小时候那样,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无言。
自从林雪向他提出离婚,夏原的心一直处于痛苦之中,如同小时候他心爱的玩具忽然丢失的感觉,他从没有如此害怕失去一样东西像害怕失去林雪。他忘不了那天林雪提出离婚时决绝的眼神,他的心破天荒第一次感觉到了痛,这种陌生的感觉让他心慌,心烦意乱。这种强烈的感情让他无所适从。他夜夜笙歌,纸醉金迷,企图冲淡这种在他看来没有出息的感觉。
直到林雪在酒吧找到他,并把一纸离婚协议拍在他面前。
夏长启在得知林雪不能再孕的第二天就暗示夏原和林雪赶紧想办法离婚,夏原当时的就甩了他老子一句话:“老婆是我的,离不离婚我说了算!”
现在,眼前这张纸,白纸黑字,像一封宣判书,冷冰冰的如同林雪的脸。夏原醉眼朦胧拿起那张纸,昏暗闪烁的灯光下,看清了上面写着林雪竟然什么也不要,净身出户。自尊掀起的怒火使他眼睛通红,猛地三下两下撕碎了离婚协议,抛向空中,向林雪大吼:“我绝不离婚!你休想摆脱我!”
看着眼前这个醉醺醺的男人,林雪的眼睛里全是轻蔑,抿紧了嘴唇,没有说话,转身离去。身后传来玻璃高脚杯碎在地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