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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 提出分手
说不生气,那是假的,说不憋闷,那也不是真的。苏错回到酒店,洗漱躺下,心中有一番啼笑皆非的感觉,大概,她和柳斌也快走到头了吧。没有想象得那么难受,翻身就睡着了。
接下来有差不多快十天,她根本就没有时间想感情上的事。全德仁带着她,一个代理商接着一个代理商地跑,一个报告接着一个报告地做,一个碰头会接着一个碰头会地开,太不人道了,周六周日怎么这些大老板都不休息啊……嘴皮子都快磨薄了,也不是全然无功,全德仁对她的表现很满意,他说他要提前回法国做一些事情,让苏错留在上海原地待命。
“还有什么事呢?”苏错问,她一天都不想在上海多呆,赶紧回去搬家才是正经,她特别怕见到柳斌,两个人纠缠不清的时候提起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真是的,他们长辈做的孽,凭什么要报到我们头上,我们是无辜的好吧。
“温森让你在这里等他,他要来参加本周末柏悦酒店举行的美食美酒盛宴活动。他负责给宴会排酒单,希望留下你能多学一点东西。”全德仁很温和地笑,“下周二和你一起回法国,你打电话改签一下机票。”
原本定了下周一和柳斌一起走,现在改到周二,可以避开那个尴尬的小子了吧,苏错在心里苦笑了一声,为什么每次都是我躲,我做错什么了?
柳斌还是忍不住打了电话,知道苏错今天白天暂时没有工作,就闹着非见一面不可,于是两人中午就在苏错住的酒店餐厅一起吃饭。
“你根本就不用理会我姑妈,”柳斌愤愤地说,“她就是脑子有问题,经常十三点,人家好好的事情就要来搅合一番。那天晚上她和我姆妈吵了一架!”
“结果呢,谁赢了?”苏错慢悠悠地问他。柳斌语塞。
一开始,柳妈妈是非常气愤的。平心而论,她真觉得苏错挺好,要是肯早点安定下来那就更好了。苏错这孩子,虽然见面不多,但是能感觉到,最主要的就是人大气,手脚麻利能照顾人,如果柳斌喜欢大点的女孩,和苏错在一起还真没错。以后就把家安在上海,自己也能就近照顾着,不会亏待媳妇的。
当年这位小姑子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后来匆匆嫁个男人都没平息下去,又匆匆离婚,这么些年了,柳妈妈以为她早就跟以前的事没有关系了,偏偏,哎,这世界也太小了点吧。
“你要是真想有那么个亲家,我也随便你!”柳姑妈冷笑着说,“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这句话把柳妈妈一下子就给堵上了。
“说我这些年咽不下那口气,换你,你咽得下?苏文进是我入门的师傅,我承认对他有点仰慕之情。可是我们两个做什么了?十次见面有九次他都带着他那个宝贝闺女。”柳姑妈声音充满激愤,“他老婆是怎么毁我名声的。就这还不算,我都辞职回上海准备结婚了,就是结婚前有些不甘心,给苏文进写了一封信而已,又被他老婆劫到手里,闹,闹,闹,写信闹,发电报闹,一直闹到我离婚才算罢手!”
柳妈妈听到这里,突然泄了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斌斌什么样的你不清楚?你不会希望以后他摊上这么个丈母娘吧?”柳姑妈用缓和的语气问嫂子,“一有风吹草动就鱼死网破,说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都是轻的,同归于尽才是她的法宝。”说到这里她冷笑了一声,“我倒佩服苏文进好脾气,到现在还没有离婚。”
“你就别惦记那什么苏文进了,人家离婚不离婚,关你什么事?”柳斌妈妈很郁闷地说,“可是斌斌犟起来你也是知道的,当年为了徐晓曦那个小姑娘,大学毕业二话不说就跑到法国去了。我是不敢直接叫他们分手的。”
“谁说我要分手?”柳斌沉着脸走进客厅,“你们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少跟我提。”他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柳妈妈扬声问。
“约了女朋友吃午饭!”柳斌咣当带上门,留下两个中老年妇女坐在客厅里面面相觑。
苏错心不在焉地用吸管点点杯子,里面还残留着一些果汁,柳斌焦急地看着她。
“我们分手!”苏错终于说出来了,“你姑妈说的都是真的,我还能记得。”战况很惨烈,苏错母亲做这些事从来不会顾及丈夫的颜面和女儿的承受能力,她一直不知道,女儿其实很介意。
“真的假的关我们什么事?”柳斌愤愤不平地说,“要是真的,你妈也没做错,凭什么别人抢老公就得拱手让出?”
苏错啼笑皆非,原来这儿还有一个理解她母亲的人存在。
“你姑妈,已经是个神经病了,要是我们两家长辈碰面,你还会再看到我妈是怎样的偏执狂,我可不想闹出人命,再说了,最重要的一点,”苏错把杯子里的橙汁都吸完,“柳斌,我和你不合适。”
“……”
“和你在一起,开心的时候挺多,累的时候更多。”苏错一脸疲惫,这几天连轴转的工作让她累坏了,再加上长江流域的冬天,阴冷潮湿,没有习惯的暖气片,到处都是空调,她的嗓子很不舒服。
“柳斌你挺好的,家里人也很好。但是我们俩真的,不该继续再在一起了。”
柳斌怒气冲冲地站起身,“这算什么?分手?苏错,你也太容易放弃了。今天我还跟我妈说,你们上一代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害怕两家见面,我们就在法国结婚,不要他们见面就是了,这事我保证你妈永远都不会知道!”
苏错没有接话,只感觉嗓子眼里火辣辣地疼,她招呼服务员再给她上一杯橙汁,要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只有冰冷的酸甜液体滑过喉咙,才能让她舒服一点。
“柳斌,我不光是说我们两家,还有我们两个人……”
“我们两个人很好!你别乱讲。”柳斌又坐了下来,“我周一先回去,告诉你,我不同意分手,你想都不要想!我妈要是不同意我跟你在一起,我就永远不!回!国!”这小子嗓门大得有几个人不满的眼神瞥了过来。苏错觉得自己嗓子已经快烧着了,不能多说一句话。
“我先走了!”柳斌站起来,“下周二见!我也不许你搬家搬到格拉芙,我还要申请M2,继续呆在法国读书,毕业就跟你结婚!”说完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苏错身子软软,坏了,这小子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和他妈对抗的借口了。如果说之前他对于和苏错谈婚论嫁还有点不情不愿的话,现在可以说已经是斗志昂扬了,要坚决和封建旧势力家庭斗争到底。对苏错来说,如果本来觉得和柳斌在一起还算是个不错的归宿,那么柳姑妈的出现就是给了她名正言顺退出的理由。可是现在怎么办呢?苏错感到有点力不从心,嗓子像裂开般疼,吞口唾沫都费劲了。她摸摸脖子两边的淋巴,肿得老大。晚上大老板就要来了,这个样子怎么行,赶紧去药房买点药吧。
可是腿脚都不听使唤,算了,还是再坐一会儿吧。不知软了多久,突然听见旁边一个声音响起,“你很闲吗?”语气透露着不满。
苏错觉得自己脖子的肌肉都僵硬了,她很费劲地抬起头,“啊,chef。”
眼前不是别人,正是她待命等候的大老板沈彦东,什么时候到的,怎么神出鬼没的?老板和她以同事自居,让她直呼自己的小名,如果他是一张外国人面孔那就无所谓了,比如她现在叫斯蒂芬的时候完全没有心理压力,偏偏汉语说得那么溜……我们中国人是讲究上下尊卑的,实在没法管顶头上司直呼其名,于是苏错按法国人的习惯,叫他chef(头儿),这总没有错。
苏错问,“不是明天晚上在柏悦见吗?”
“怎么?怕我看到你在捞鱼打混?”沈彦东带着调侃的语气说,一边伸手招呼过来的服务员。
呀呀个呸的,果然华裔老板最抠门,这么多天我死跑活跑跑断腿的时候也没见你夸我两句,才在这里多坐会儿,就说我捞鱼打混。苏错嘴角扯扯,敷衍地笑笑,没有说话。
不过眼前这位没打算放过她,“你明天不会打算这身打扮去柏悦的宴会厅吧?虽然明天晚上只是一个预演。”沈彦东一边喝着服务员端上来的咖啡,一边慢慢地说,然后不等苏错回嘴就接上一句,“给你二十分钟洗脸梳头换衣服,二十分钟后回到这里,我要给你补补课,顺便看看你的着装是否得体。”
“不是预演吗?”苏错有气无力地说,又不是真的宴会,要穿成什么样?
“小姐,我们是要顺便营销一下自己的产品的,你穿得太普通,怎么让人家对我们的产品高看一头?”他看看表,“十九分钟。”
算你狠!苏错觉得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跟老板对着干,特别是,她现在除了睡觉什么都不想做,原以为吃过午饭还能嗑点药小休一下的。她哆嗦着两条腿回房间准备去了。
“这是上海柏悦酒店第三次举办的美酒美食盛宴活动,每年年底会找个周末,邀请世界级米其林星级大厨,为上海有钱有闲的各界名流,献上一顿年度大餐。”苏错穿上见客户的职业套装,又返回餐厅,坐在沈彦东对面,听他上课。
“美食讲究色香味意形,美酒也差不多。”沈彦东取出笔记本电脑,打开那些图片给苏错看。
“你也学了有大半年,知道单宁会带来红酒不同的口感,对白酒,起作用的则是酸。单宁和酸,都会和食物中的某种成份发生化学反应,而这些反应会被口腔体验到,所以,什么样的食物搭配什么样的酒,是有讲究的。它们可以把各种反应发挥到极限,给人的感官系统带来最大程度上的愉悦。这些,都是试验做不出来的。”
苏错点头如小鸡啄米,不是她不想说几句话表示自己很明白,而是她的嗓子现在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声音了,整个喉咙好像堵着一块巨大的棉花,连呼吸都有些吃力了。
沈彦东完全没有发现属下有什么不妥,只是纳闷她今天挺温顺的,话还少,不像平时总有回复。
“这个人是米其林三星餐厅A L’ENVERS的行政总厨,PhilipeColbert,他才是真正的CHEF。”法语里的Chef有两层含义,如果称呼老板上司,那就是“头儿”,而在饮食界,这个单词是用来称呼大厨的。果然是一个吃货的民族,苏错暗想,不过,都差不多,脸大脖子粗,不是领导就是伙夫。林语堂说得好,法国人就是欧洲的中国人,虽然用词不一样,可是殊途同归。
不过照片那位穿着雪白制服的菲利普
高拜尔既不脸大,也不脖子粗。不到四十岁的年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如果不是脸上的褶子,乍一看还以为就三十出头。相貌虽然普通,可是显得很有气质。沈彦东指着照片说,“菲利普在业界有个外号,叫餐厅王子!”直呼教名,看来老板和他很熟。
说着话的功夫,服务员端着一大碟冰淇淋蛋糕从他们身边路过,苏错不由打了个寒噤,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怎么了?”沈彦东发现她脸色绯红,开始以为是空调温度太高热得,结果看到她哆嗦了一下,终于发现不对劲。
苏错连连摇头,意思是没事。
“说话!”沈彦东下命令。
苏错张张嘴,“我没事”三个字硬从嗓子里挤出来,听上去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感冒了就不要硬撑着!”沈彦东有点生气地说。
哎哟喂,老板脾气真大,苏错心想,您哪儿给我发话的机会了?
沈彦东左右看看,“我送你去医院。”最近流感肆虐,染上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回房间睡一觉就好,”苏错嘶哑着嗓子说,心想乖乖不得了,要耽误大老板的正经事,回头扣工资怎么办?
“闭上嘴!”沈彦东很不耐烦地呵斥她,他伸手指搭在苏错脑门上,触手火热。
“去医院。”二话不说把苏错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会不会扣薪水?”苏错拼尽全身力气,从嗓子眼里挤出细细的一句。
命都快没了还惦记薪水,沈彦东心里大大地摇头,沉默了半天,他说,“扣你的conges(带薪假期)好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