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终于证实了花园洋子被诱拐了。东京的师傅家、郊外的老家以及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无一遗漏地问过一遍,都说不知道洋子的下落。
二郎仍然在监视着音吉老头,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有时音吉也会外出半个钟头、一个钟头的,那也是知道他去哪儿办事的。
报社记者与警视厅展开竞争,到处寻找花园洋子的下落。各报纸的社会版报道的全是玉村家的怪事件,其余的报道一律被搁在一边儿。
整个事件都不像是精神正常人所为。对于玉村二郎来说,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就像是一场噩梦。从白天到晚上,又从白天到晚上,过了这么长时间,事件还是毫无进展。不是梦,这不是梦。要不就是我精神不正常了?难道一辈子都要不断地看到这些可怕的幻像吗?
事实上二郎或许真有些精神失常了。不管对谁而言,自己的恋人突然像水一样蒸发不见了,他当然会另眼看待这个世界了。
二郎已经不会思考了,只知道一味地到处转悠。宅邸里、附近的小镇上……他漫无目的地转悠着。幻想着树荫下或屋檐下能突然出现洋子,可是……
一天,二郎还是没有目标地在大森街道上转来转去,抬头一看自己置身于一条异国情调极浓的街道上,以前从未来过。面前有座富有乡村气息、古香古色的小剧场,剧场前的旗帜“哗啦啦”地作响。旗子上写着从未听说过的魔术师的名字。
“咦,这里有变魔术的。”
二郎头脑昏沉沉的,就站在剧场屋檐下的广告画栏前看起宣传画来。宣传画上有各种魔术的场景,用浓艳的油彩极尽渲染。有古时的“骨骸舞蹈”、“水中美人”、“木棒抬人”、“发笑的人头”等等,全都是一个世纪以前魔术全盛时期的怀旧场面。
大概是好奇心驱使吧,二郎溜溜达达地走进了那个剧场。现在是傍晚,表演和重头戏还没开始。即使这样,他也被沉寂许久的少年时代具有的好奇心驱使着,被一个个小魔术深深地吸引着。观看这些小魔术此刻对他而言是难得的休息。
随着节目的推进,天也渐渐地黑了,开始上演大魔术了。
领班的魔术师总要戴着拴着铃铛的尖帽子,脸上涂着白粉,穿着西洋小丑的服装登场。
尽管是来乡下巡回演出,可是其手法的高超就连二郎也叹为观止。
“水中美人”、“骨骸舞蹈”、“发笑的人头”,表演一幕比一幕精彩。观众完全成了梦中国度的居民,对舞台上的特技如醉如痴。
二郎是不知道情况的。可是如果是各位读者也来观看魔术的话,看到舞台上的一个演员,你一定会惊恐万状、大喊一声的。因为在“水中美人”的表演中,横躺在那个大玻璃罐里的女子、桌子上哈哈大笑的人头,就是与死去的明智小五郎在品川的怪汽船上相识的文代姑娘。看到文代,你就会知道那个领班的魔术师就是要给明智注射毒药的复仇魔王。
难道他们一伙人装扮成魔术师来到距离玉村家很近的大森镇了?
真是胆大包天呐。要是被人认出是文代怎么办?可是又一想,知道文代是恶魔女儿的,除了明智小五郎之外,世上再无他人。那个明智小五郎已经死了。所以看上去恶魔好像没头没脑地来此地表演魔术,实际上他们穿上了非常安全的隐身衣。
在并不知晓情况的二郎眼前,层层帷幕卷起。
背景是一面黑色的天鹅绒,舞台和观众席都是一片漆黑,一道雪白的集光束照着舞台的一处地方,在那处地方只放了一把玉石制成的气派坐椅。这时,一个身穿燕尾服的解说员上场报幕:“现在即将表演的是最叫座的节目‘美人解体大魔术’,这是一个让你无法想像的大魔术,是领班的魔术师在欧美漫游之际学成的。一个女子将坐在这把椅子上,魔术师要用剑砍下女子的人头、胳膊和双腿,再将七零八落的肢体组合起来复原,死过一次的女子将站起来向各位微笑致意。”
解说员退下了。二郎正在似懂非懂之间,恶魔的女儿文代穿着艳丽的服装登场了。紧接着领班的魔术师也手举青龙大砍刀上台了。
他俩向观众打过招呼之后,文代就坐在了正面的椅子上。领班的魔术师和两个助手站在文代面前,文代就开始脱衣服。忽然,三人身后出现了一个全身赤L的年轻女子,身体被一道道地绑着,一块宽布遮住了整张脸,就连嘴巴也给塞住了。
不用说,三人组合是为了隐藏起文代姑娘,让文代姑娘脱衣服是个障眼法。
在脱衣的同时,坐椅一转,另一个长得很像文代的L体姑娘就面对着观众了。
文代姑娘则藏到天鹅绒布幔后面去了。
二郎虽然知道一些手法,可是因为那个L体人偶做工太精致了,甚至使他怀疑起自己的眼神了。文乐派的偶人是可以做呼吸动作的,这个等身大的魔术偶人也正在呼吸着。不知是雪亮的集光束在晃动,还是人偶的胸部在起伏不停。那个女子的两只丰满的RF在微微颤动着,如同幻觉。
二郎两眼呆呆地望着L体人偶,看着看着就突发奇想。
难道她是个真人?那个笑里藏刀的魔术师每天都要杀一个姑娘吧。
不仅如此,那个偶人的身体、大腿的曲线、突起的RF、从前额到下颚的特征,二郎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他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偶人跟一个人非常像了。
“莫非我还在做噩梦吗?”
二郎最近动不动就有一种感觉。
他一走神,眼前就如同在旋转,红的、蓝的气球就在面前飞来飞去。
“美人解体”终于开始了。笑脸魔术师抡起那把夸张的大砍刀,对着前方就劈下了,同时嘴里“哈”的一声,砍中了L体偶人的大腿。一股红色的液体喷了出来,美女的一条大腿滚到了舞台的前方,被堵住的嘴巴里发出痛苦的嘶哑声。
偶人当然不会喊叫的,是有人在幕后模仿发出的声音。
可是二郎一听到那嘶哑声几乎跳了起来,吃惊不已。他终于明白了。那身子、那声音,L体偶人无处不像花园洋子。
大砍刀已经砍掉了两条腿,正要砍右胳膊的时候,二郎一下子站了起来,他想通过花道登上舞台,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强迫自己坐了下来。
看到这种过于残虐的魔术而情绪骤变的不只是二郎。观众中的大多数妇女都惊叫着用手捂住了脸,甚至有因脑贫血而离场的。
舞台上美人解体作业还在进行着,砍断双手双脚之后,只见魔术师的大砍刀横飞,美人头像皮球一样飞向空中,切口处喷出的红墨如同瀑布一样迸射出。血红的人头和四肢都滚落在舞台上,舞台成了食人部落的房子。
残留在椅子上没有脑袋的躯干就像一尊蜡像。二郎看到这悲惨的一幕,觉得就好像是花园洋子本人遭遇到的巨大的不幸,他嘴唇失色,浑身哆嗦。“不会发生这种悲剧的”,他不断地自责,但仍然控制不住内心的恐惧。
大概魔术师也害怕让观众过分恐惧吧,肢解的残酷场面瞬间就完成了,紧接着就是组装美人。
剧终的优美进行曲突然奏起,配合着小乐队的演奏,魔术师夸张地拾起滚落在舞台上的偶人头和四肢,朝坐在椅子上的躯干上投去,只见四肢一下子就归位了,四分五落的五体瞬间合而为一了。
当最后把人头放上去的时候,那颗人头突然微笑起来。
魔术师把美人身上的绳索一解开,美女就站了起来,迈着优美的步子来到舞台前面,取下蒙眼布,嗲声嗲气地向观众致谢。没错,那张脸就是刚才的美女,恶贼的女儿文代。
二郎知道组装美人的手法。舞台上的那把椅子在一瞬间转向观众,原先的那个姑娘的躯干就坐在那里了。而她的头和四肢就用与背景相同的黑天鹅绒遮掩起来。当魔术师向躯干投一个个肢体的时候,遮掩姑娘手脚的黑布刹那间也一件件落下,看起来就像长出了手脚一样。
二郎惊恐的不是魔术手法,而是刚才被大砍刀截断的偶人是否还像谢幕的姑娘一样活着。刚才喷涌出来的不是红墨水而是真正的血液,那嘶哑声也是她临终时痛苦的叫喊。
尽管天气很冷,二郎身上仍是不停地冒汗。
帷幕落下后,舞台上刚才谢幕的姑娘退到了幕后。
突然,从帷幕后传来年轻女子“呀!”的叫声。
“不好,一定是那位姑娘看到被杀死姑娘七零八落的尸体而失声叫了出来。他分明被人用手捂住了嘴巴,以致发出那种声音来。”
二郎脑海中可怕的幻想逐渐扩展开来。
后面还有几个魔术节目,可是他已经不能坐着看下去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穿过麻木不仁的观众走出了剧场大门。
剧场外,在灿烂的星空下,一排排黑压压的建筑毫无声息,行人也几乎不见一个,整条街道寂静得如同坟场。
他走了五六步想回家去,可是突然又止住了脚步。他又不想离开这个充满着罪恶的小剧场了。
他又回去了,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干什么。他梦游般地向剧场后台的门口走去。
他拐弯来到剧场后面,一个一米宽的小门敞开着。昏暗的电灯在地面上投下一片长方形的光亮。光亮中映出一个奇怪的秃头大汉,一定是有人站在入口处吧。
二郎像个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他手扶在门上,躲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向里面窥视,想看看是谁在那里干什么。他看到一个男人面朝里一动不动地站着。
这时,二郎手扶的门因身体的重量“咣”响了一声。
就在他缩回脑袋的一瞬间,那个男人也被声音惊吓着了,立刻转过头来。
四只眼睛对视到了一起。
二郎看到那张脸,简直就像看到鬼一样,“嗷”的一声,转身落荒而逃。那个鬼好像也从后面追上来了。
说是意外或者意料之中都可以,站在舞台后门口的那个男子就是二郎连日来怀疑的打扫院子的音吉老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