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得,大概是世纪之交,家乡小县城的热闹地段,常常会有各式新奇的玩意聚集。
某段时期,突然流行一种新式算卦:摊主面前整整齐齐摆放若干牛皮信封,求卦者通过摇摆签筒,由摊主抽取对应的卦象解读。
我那会儿大概是四五年级,某一天跟随爸妈在街头散步,他俩好奇算了一卦。
其中有一句解读写道:抽签人的祖上久居人杰地灵的江南渡口--镇江。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镇江。
后来渐渐长大,我才知道,厨房里那瓶戴了一条金色奖牌的老黑醋,就是来自镇江恒顺。
读高中后,爸妈带着去配了人生第一副近视眼镜,我才知道,满大街的丹阳眼镜店也是来自镇江。
后来去了南京读书,学校食堂里5块钱一碗的锅盖面,让我对镇江的印象又多了一个标签。
大四那年,和同学一起到处旅行,路过镇江的金山寺,然而,年轻又浮躁的脑袋里,什么都没留下。
今年,踩着2023的尾巴,和老公孩子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镇江之旅,我才对它有了全新的发现和认识。
镇江是一座小小的,温暖的城,漫步其中,我经常会有一种走在家乡街道的恍惚感。
随处可见的施工中建筑,耷拉着一角的围挡幕布在寒风里扑棱,三五层楼的民居在陈旧破败中维持着井然有序。
在镇江,随处可见老年人,脸上多是不急不忙,安逸从容,好像随时准备遇见熟人,打个招呼。
我们仨下了火车,就直奔锅盖面而去。
面馆开在一家小区里,招牌很不起眼,进口窄而暗淡,内里挺深。
入得门去,左手边堆着成箱的储备,右手边是明灶。
明堂里正在主厨的大概是女主人,里边一位围着围裙的老太太在抹桌子,店家女儿穿着一套粉色略显旧的睡衣,蓬头垢面,双手插兜,在和奶奶用本地话聊着家里的宠物猫/狗。
虽然门头不咋地,但内里的装饰却以红木为主,属实有种飞丹流凤的古朴典雅。加之超高挑高,如若抬望眼,遮住这下半截的狼藉,倒还以为进了哪座王府呢。
因我们到时候已经一点多,店内只一对父子在共享一碗全家福,爸爸身着睡裤,趿拉着一双棉拖鞋,浑身上下透露了他把一个懒觉睡到了中午。
我们点了三碗面:腰花,肥肠和肉丝。饥肠辘辘空泠泠的胃亟待一碗热汤面的滋润。
等待期间,两个大学生模样的穿着朴素的女孩子进来,商量了一番,要了两碗最贵的全家福。
看着装,大概也是和我们一样,刚从别处落地镇江,就迫不及待来寻锅盖面。只是在我看来,上来就点全家福,倒有点不够理智了,哈哈。
面条很快备好,迫不及待吸入,哇,那一口鲜热,正落在期待的温床,裹挟出敦实厚重的满满慰藉。
由于前一天晚上兴奋过度,没有睡好,我们在酒店歇息了半天,直到吃了晚餐才出发去西津渡。
我本以为,西津渡大抵是和平江路或者山塘街之流一样,平平无奇的热闹繁华,人声鼎沸,商业云集。
但实际上,它很不一样。
首先,大概因为晚上七点多上山路就关门,所以没有那么多游人,甚至略显冷清,不少店家都已打烊。
然后,西津古村是一个依坡势而建的民居群落,并非平地坦途。我们不断盘桓而上,又错级而下,步步有路,目目皆景。
在我的印象里,它像一个多层蛋糕,每一层都有不少明道暗道,有的直通上下,有的曲径通幽,还有的是死胡同。
我们沿着外围转了一圈,远远地看着顶处在紫绿灯光中魅影重重的云台阁,坡增添几分怀古幽思。
西津渡不大,在外围逛了一圈后,我们沿着长江路漫步,一路上,到处都是成冰的积雪。
虽然行走在长江边,但寒风并没有想象中冷冽,路过鉴园广场,一颗巨大的圣诞树,和近旁的罗森便利店,一个暖心,一个暖胃。在白堂堂的月光下,点亮了萧条的冬夜。
第二日一早,奔赴我此行最为期待的风光北固楼。
拾级而上,放眼长江,波澜不惊,浩浩汤汤,极目骋怀,心潮荡漾。
山虽不高,崖壁却极其陡峭,和老公激烈探讨,古时候那些飞檐走壁武功高强的江湖好汉,是否能够轻松跃下?
北固山出来,沿着第一楼街一路向南,路上好多坡坡。
若要是把地面上的所有物事,像剃发一样清空,大概可以看出,镇江的地势不是一马平川也不是微波起伏,而是有不少坑坑洼洼,沟沟壑壑。
虽然我没有去过重庆,但走在镇江的路上,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山城”二字,不知叫它“土坷垃城”是否贴切合适?
中午体验了一顿河豚火锅,因为天气寒冷,不得见河豚鱼气鼓鼓的模样,但汤底鲜美,肉质弹嫩,鱼皮粘糯,虽小刺颇多,以河豚汤涮出的菜,孩子非常爱吃。
餐毕时间尚早,驱车镇江博物馆。
镇江博物馆有两幢小楼,相对而立。一幢展出古代史,一幢展出近代史。
古代史馆藏有陶器、青铜器、金银器,近代史管内的女子商店,极其先驱,颇有意思。
因小儿尚幼,敌不过困虫侵扰,匆匆离馆,预备打道回府。
出得馆来,正下午四五点,馆旁不少小摊贩们火热登场。
其中,一位大叔吹奏萨克斯风,在绵柔曲调中,在市井烟火蒸腾中,在硕大一轮金灿灿的夕阳中,客归故乡,恋恋不舍。
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大厅,望着窗外夜幕降临,抚着怀中酣眠小儿,不禁生发感叹:错峰出行,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