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词。我想我是老了。
此刻我在租来的小房间里熬煮汤粥。昨日去见了中医,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戴金丝框眼镜,用扁头尖的钢笔蘸蓝色墨水写药方。女贞子,黄芩,凌霄花,沙参等近二十味草药水煎服。我真喜欢中药铺,大面墙的木头柜子,密密麻麻的小抽屉上写着美丽的名字。荆芥,白芷,半夏,细辛,密蒙花,薤白,沉香,芜薏。人们用小秤逐个称量,等分,用米黄色粗纸包好。空气里弥漫着各类药材混合的香气。令人心神安稳。
大夫说我脾湿肾虚,夜里盗汗,腰背易酸疼。我自《本草纲目》翻来一些东西,用以食补。红豆,薏仁,大枣和枸杞于土陶锅小火慢熬。薏仁性微寒,而枸杞性温。世间万物相生相克,真是奇妙。
于是我拆开了你前段时间从宁夏寄来的枸杞。
这么多年,你来往于各地,没有一处能让你停留。而现在,你又在哪里?
电脑里曲库的音乐刚跳到尺八。想起你说你想在月上柳枝头的明朗夜晚,薄雾湖边听一个人为你吹奏似断似续空灵阔远的《雾海褫》。不知你达成你的心愿没有。
近来背脊时常疼痛,身体乏力。我在这个城市里等着你,却开始害怕如果某一天你回来了。我却也再不能伴你同行。
昨夜梦见曾经与你夜行登山的片段。我们搭乘硬座绿皮列车,你凝望窗外灯火如远在隔世。我在肮脏的座椅上闻到各类人等皮肤汗液胶着的臭味久久不能入睡。而你躺在我的肩头,合上眼睛喃喃道,这样的时空,让你感到安全。
手电晃动的光圈映照一阶又一阶台阶,重复到眼花。你拉着我的衣角快速的走。初夏的山中深夜,潮湿寒冷。你冻红的鼻头在你的笑脸上,你回过头指着远方说,你看,天上的星同地上的灯交相辉映。或许星,也是某人在未眠夜打开的一盏灯。
我看见天际处如同幻觉的银白光线,问你,这个世界那样大。你究竟要去往何方,停在哪里?
你说,小时候睡不着,便趴在玻璃窗上望外面的灯。数一盏,亮一盏。亮一盏,灭一盏。总在想象灯光底下的人在做着什么,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于是从百盏数到零星几盏。然后天际逐渐泛白起来。在孤寂寒冷的夜晚,在闪烁的灯光中寻到最远最微弱的一盏,就觉得那里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心里就会温暖起来。
我们在山顶上看见第一抹日光。最后一颗星还未陨落。霞光透过天边稀薄的云层逐渐灿烂起来。早航的班机从一头飞向另一头,拉出一条长长的白线。听见你轻轻的说,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