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39年前的今天是什么情形,无数次的想象中,应该是八十年代的小屋、小炕、格子布窗帘、门头上的红布条迎接了我。奶奶的大手把我抱起,交给23岁的母亲。
最初的记忆已经模糊。八十年代给我留下的印象多是黑白照片里白晃晃的日光和模糊的身影,还有一些像是受损的录像带里错乱的镜头,又像是神经衰弱的人经历的时断时续的梦境。
能记得的童年还是丰富多彩的。和弟弟养过几条大黑狗,和三个同龄的邻家女孩形影相随,隔壁家的大姐姐领着我们田野、树林、河边到处疯跑,也教我们画卡通画古装人物;听小喇叭的广播和评书,也给我们看《红领巾》画报和《少年文艺》。
没少跟着父母去地里。种山药,撒玉米种,点豆,起花生,挖白薯,剪葡萄,掰玉米,打葵花。去的最多的是南梁地,那里的每一棵海棠树我都爬过。我在土门又高又密的玉米地里迷了路,那种恐慌还时常出现在梦里。
小学遇到的都是好老师,四位“老师范”教我写字、读书、唱歌、排练六一节目和学雷锋做好事,把我这个野孩子驯服,教会我人生最重要的东西。
放假在家的日子,和弟弟抢课外书让奶奶裁决我们的纠纷,和奶奶在院子的梨树底下包粽子、压饸络、浇花、种菜,或在窗根下的小煤炉旁轻摇小扇慢煮时光。
母亲的好身体、乐观、开朗、热情和父亲的温和、耐心、包容、博学给了我们富足的精神营养。小院虽小,物质虽贫,日子却是红红火火充满奔头。
93年上初中到99年告别校园生活,正青春的年龄,不知道是青春被文艺所误还是文艺被青春所误,感觉所谓芳华一路烟雨。飞花似梦丝雨如愁,为赋新词强说愁。庆幸不务正业地把青春挥霍给了写写画画,更不后悔认真地做了一个风花雪月的梦。
此后二十年,时光呼啸,工作,成家,育儿,从1999年到2019年,从20岁到40岁,快得好像没有长大、成熟和衰老的过渡。忽然间,就像秋千荡过的弧线,还没有来得及感觉就已经荡过了顶点,只有晕晕乎乎满耳风声飘落下来。以至于现在常常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正当年过。
在这最近的几年里,分明感觉到了人生债主已经开始的追讨――那些前半生给过自己幸福的人和事,开始在失去了。不安常如阴霾,珍惜就更显得明艳,让自己清楚地意识到拥有的多可爱多值得自足。春,能沐日中,夏,可驻花前,我复何求?
也开始学会接纳自己。也深知自己最无奈的是,别人认为最有追求意义的东西偏不能吸引我,又常常不由自主的看到一切消亡的归宿,而摆脱不掉虚无感和幻灭感。好在自己愿意体验和感受,而不以有用和无用论。既然人生都是向着同一个目的去的――生命消亡,那人生的意义,最靠谱的不就是体验而非拥有吗?
都说四十不惑。前几年很好奇,真的有那么准吗?后来看到一句话后似有所悟:不是无惑了,是有些惑放弃了。那四十是不是就可以做到风烟俱净了?也不一定。我知道四十岁以后,生命这条激情的大河流速虽然趋缓但暗流涌动,潜藏着或许更多的暗礁。人生总有新的体验、一定有此生必须有的体验在未来等待,唯有张开双臂走上前去。
经历了两次有惊无险的手术,医院的进修,让我明白我们每个人的活着,都是一件侥幸的事,是带有一定的偶然性的。但是好好活着活得好,绝非偶然,绝不可寄希望于侥幸。
人生两头――来处和归途,人从出生就开始了走向死亡之旅,只是不知道旅程长短罢了。向死而有生,四十岁以后要常常问问自己,如果人生急剎,你是否留有遗恨?此生经历的哪些才是有意义的?
四十年所遇,都值得我感激、回味和珍藏。谢谢我生命中和我赴约的你们。守候在未来的,一定是更好的我们。
今天我四十岁了,深夜无眠,语无伦次,涂画一只不老的眸子告诉你我想说的一切。“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呀,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生如夏花,听朴树的歌在耳边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