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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期结束后的开学,总是带着一股子的兵荒马乱和张皇无措。
寂静许久的校园逐渐恢复喧闹,各处拉起的红色横幅张扬地预告着新人的入驻,而校园角落那未经修剪的草地,却突兀又冰冷地揭穿了一个不争的事实——现在的校园就像正在缓慢启动的老式蒸汽机车,它呜呜鸣响、喷出蒸汽,酝酿着前进的动力,却迟迟未能前进。
走过那片被杂草侵占的草地时,我下意识地靠近那自然野性的勃勃生机。青草的芳香,混合着昨夜微雨湿润意蕴的阳光味道,仿佛只要无人打扰我便能一直走到日落。
只是,一个拐角,便迎面碰上了浩浩荡荡一小股队伍,提包拖箱得好像战略转移的部队。
人群的前方是个背着双肩包的漂亮姑娘,左顾右盼、神采奕奕。她时不时地举起手机对着那威严的建筑按下按键,时不时地眺望着远处未尽的风景,时不时地快走几步想要探索每一个转角背后的惊喜又时不时惊慌般地回头看看身后那支队伍,瞥见熟悉的身影又恢复之前的无忧闯荡。
她走得那样轻快,她看得那样远,她满怀着期望与兴奋,想要见证每一个遥远梦境中出现过的画面,以致于忽视了那不修边幅的街边草地。
是的呢,新的城市、新的学校、新的朋友、新的生活,一切都如初生的太阳,明媚又美好。
小小的好奇心经受不住新奇环境的挑拨,睁大眼睛努力看到的也都只有最最积极、最最向上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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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个探索校园的姑娘,突然想起了刚刚入学的自己。
一样的充满希冀,一样的满脸好奇。
一样的大胆闯荡,一样的小心翼翼。
从高中里的老大变成大学中的新人,仿佛身边一切的人、事都高端了许多。我就像个初入大海的小虾米,从前在小池塘里蹦跶,现在却身处汪洋大海。有点兴奋,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的惶恐。
在那个认定了自己是食物链末端的时期,我遇到所有人都诚惶诚恐地叫“学长”“学姐”。一声称谓,一份敬畏。
可饶是我这样的小心谨慎,却还是被人套上了“不尊重学姐”的高帽子。
那是个只见过一次的学姐,寥寥几句对话也是平淡无奇。初来乍到的我半是害羞半是紧张,对话时都没敢抬眼正正经经看一看这位学姐,脑子里关于这位学姐的记忆更是少得可怜,却不知为什么她对我印象深刻。
当班助痛心疾首地指出我这个态度问题时,我第一反应居然是出乎意料的震惊——原来,那次局促的对话后,我和那位学姐在路上碰到了好多次啊!
班助一脸严肃地质问我“故意”不跟学姐打招呼的原因,以及暗暗地警告提醒“你做事要考虑以后自己在学长学姐那边的口碑”。顿时吓得我连连认错,特意跑去那位学姐的寝室登门致歉。
那学姐看着带着特产诚惶诚恐来致歉的我,拍拍我的肩,收下了我的特产。
我不记得那次我们是否说过什么,却始终记得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脸,好像要将她分解消化一般。
道别后,她关上门的那刻,我愣愣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寝室的门牌号,一瞬间慌张又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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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第一次被人说“不尊重学长学姐”,却不是最后一次。
后来,我和一位素未谋面的学姐不知怎的在微信上探讨起支教这个话题。也许是我无心的一句“感觉短期支教的意义并不如长期大”激怒了她,她开始言辞激烈地诘问我。那时的我并不知晓她是一个短期支教的狂热追随者,只是单纯地就此话题与她进行辩驳。
直到她突然沉默,然后抛给我一句话“我觉得你很没有礼貌”。
我的心瞬间就像掉进了冰库,刚刚想到的辩驳的话也全部失去了意义。我将对话框里满满的反驳删去,一字一顿地问:“哪里没有礼貌了呢?”
“你这句话就很没有礼貌。你没有发现,你跟我讲话都没有加称谓吗?”
我翻看着之前的聊天记录,发现除此之外,只有在争辩的那段我没有加上称谓,莫名有点哭笑不得。
转念,又想到之前问九键的输入法,连续输入4个9后是什么话的热议。想到自己当时尝试的结果是“谢谢学长”,更加得无奈。
“学姐,真不好意思,我错了……”
这时的我已经不再是初来乍到、见谁都想讨好巴结的小姑娘了,但是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很怂,所以我选择了立刻道歉。
经过一系列加上“学姐”称谓的对话后,这位学姐很大度地原谅了我这个不知好歹、口口辩驳的学妹。
她对我说:“你以后要懂礼貌啊!”
我说:“好好好,谢谢学姐教诲。”
我能想象到屏幕那头,学姐那脸小辈就是什么都不懂的轻蔑和教导了小辈之后感觉自己太有范儿的满足感。
我也能想象到自己一脸狗腿讨好的表情面具,和面具背后深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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寝室里,负责迎新的室友兴奋地幻想着看到小萌新的场景。我听她絮絮地说了好多后,抓住她喝水的空隙,问道:“你为什么那么期待迎新啊?”
室友放下水杯,刹住话口,静默了一会儿,温吞地说:“大概是终于不用夹着尾巴做人了吧。”
“夹着尾巴做人?”
“对啊,从前部门里,看到学长学姐总是要毕恭毕敬、任人差遣。熬了一年,居然有种媳妇熬成婆的感觉。不过,现在总算有人能被我差遣了。”室友一边说,一边自顾自地笑。咯咯的笑声,透着些风水轮流转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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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否也经历过那样一段诚惶诚恐的岁月?你也是否遇到过那样的学长学姐?
他们打着年级和年纪的旗号,自然而然地高高在上。随时随地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又随时随地大发慈悲地予以你“指导”。
他们说——我比你大一年,我比你早一步进入这场游戏,我比你有更多的筹码,因此,你必须任我差遣,给予我足够的尊重。
如果你不听话,他们又说——我们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对你的差遣,是对你的磨炼。我对你的教导,你只要听从就好。
一岁之差,你我之间却是天堑一道。
由此,我不禁背后冷汗涔涔。
我希望,我予以的敬称是出于敬重,而不是迫于无奈。年龄并不应该成为盲目骄傲的原因,年级更加不是可以高人一等的因素。
我希望,我予以的尊敬,是有来有往的敬重,而不是单方面的臆想猜测。在同样缺乏阅历的年纪,何必非要泾渭分明,装作高高在上?
越是缺乏阅历的人才会在意年纪和经历,越是缺乏尊重的人才会耿耿于怀他人的敬重。
敬称,只给自尊自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