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雾层层叠叠的倾泻下来,不过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让徽城有了种仙境的幻觉,远远地树影影绰绰的立着,湖面自顾升腾起温热的水烟,朦胧的白墙黛瓦,湿漉漉的石板路,雾水沾湿了整个徽城,也包括徽城的人。
程半城家的二少爷站在楼上,看着窗外朦胧的世界,估计今天是从不了门了,屋内的几上袅袅茶烟和一把女式的香水扇子,二少爷拿起扇子贴在脸上,深深地呼吸。
雾里两个红衣影子,模糊的在程府巷子里走,突然腰门打开出来一个老妇人,接了她们进去。
“吴妈,多承你想着我们屏儿,谢谢了。”女人从内衣袋子里掏出一块大手帕包的东西递给吴妈。
“不用这些,不用这些。”吴妈推辞着。
“你要不拿着,我心里就过意不去了,屏儿虽说经常跟他爹出门,但到底是个庄稼人,没见过世面,进了这里有什么不好的你只管教训,就托付给你了,你不拿反而叫我不放心了。”屏儿妈手里还留着体温的小包裹往吴妈怀里硬塞。
“你既然这样说,我不收反而不近人情,不过看着屏儿平日里不是那种扭捏作怪的人,这也是她跟府里的缘分。”
屏儿在她姆妈身后站着,红着脸看着精明能干的吴妈,接过包裹,然后朝她点头笑笑。
“回家听信去吧。”吴妈说着,牵着两人出了腰门。
程府的吴妈回身绕过偏厅上了楼,恰好程家太太从窗口转头。
“太太,觉得怎么样。”吴妈问。
“样子还行,不知道脾气怎么样。”
“他爹娘心疼她这样的容貌,不愿意丢在小门小户里,所以就托我打听着,前几年集市上接触过几次,是个厚道的姑娘,要不然我也不敢跟太太开口,若是不好,我去回了吧。”吴妈转身往楼下走。
“等着,先别去回,我去探下安之的口气。”程太太拦着吴妈。
吴妈点头笑了笑。
雾渐渐散开了,能看清湖面微微的荡起的波纹,程家二少爷整理好的行李放在楼上一角,行程被困住了,还得在耽搁一两天,楼下有脚步声。
“是兰香么。”
“二少爷,太太找你。”
“好的,我就过去。”
程府的大宅,程太太坐在卧室的偏厅里,吴妈立在一边。
“母亲,你找我。”
“信之啊,你去趟普文寺,找你大哥回来,有些事情找他商量。”程太太说。
“恩,看样子我得迟两天再去上海了,这么大的雾,车子没法开。”
“好的,只能这样了。”程太太无奈的说着。
“父亲还好么。”二少爷问。
“吃了药,刚睡着了,你先普文寺吧,大嫂估计又去戏园了。”
“知道了。”
普文寺在当地颇有些名气,来往香客源源不断。远远地看,庙卧在山脚的缓坡上,周围是油菜田,山风吹拂菜苗哗哗的叶声和早课的颂吟回荡在山间。
淡淡的薄雾和着香火的青烟袅绕在寺院周围,黄色的院墙隔开尘世的烦扰。十点多钟,程半城家的大少爷程安之穿着深灰色的素袍从法堂出来。
一个妖娆的影子拦住他,一身艳紫色的旗袍,绣着同色的牡丹花。
殿内陆续有和尚居士出来,安之往墙边靠了靠说,“你回去和母亲说,过了腊八我回去。”
那人双臂交叉在胸前看着他,看着他,笑了笑说,“你回不回去的需要我传话么,我过来只想告诉你,你母亲给你张罗的小妾就要过来了,回不回的你自己看着办,总不能再让新人空守个房子吧。”
安之皱了眉头,往院外走去,母亲跟他谈过,没想到一口拒绝了,还是张罗了人来。
那人看着他回家的背影,狠狠的咬了下牙齿,随即摇摆着去了戏园。
安之换下素袍穿起家常的长衫,往家里走,半路碰到了信之。
“信之,你来干么。”安之问。
“母亲找你回去商量事情,你知道了。”信之说。
“你大嫂刚来过,我们回吧。”安之上了黄包车,跟信之一起回了程府。
说侍妾的事情已经提过很多次了,安之一直推着,看样子这次是逃不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