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

窗外,横七竖八的树枝挑着一轮红艳,若她咬着的唇色,二零一四的第一个太阳。

天色总是在睡着时偷偷的亮,眯起眼,费了半天劲,才把象身下床单一样皱皱的记忆,一点点拼凑起来,隐约的想起是在那座城起床,闭起眼,又费了半天劲,想天黑时,会在那座城上床。

一手拎着行囊,一手在兜里翻着硬币,仰着脖,叼着半袋奶,追逐着,在不见头,不见尾的人流里走走停停的公交。车里的一对对,手牵着,脸对着,挤成一个人,显得空旷了许多。忧伤歌手的歌弥漫在晨雾没散的街道上。

日头已由红晕变了粉白,路上有雾,树上有淞,几步一浓,几步一淡,乱而媚的树枝,象赴宴的女子,玉指素颜,碎步的,在车的左右婀娜着,一步一世界,一步一幻境。

津城的那枚爱情的眼,在雾淞里,如在镜头虚散焦距的背景下,在天边时隐时现。

三岔口的沽河上,杨柳青的风筝在那飘了千百年。一座座的桥,洗着夜里的浓妆,拽着雾色的被,只露着几许弧线。在水声里睡。

岸边,大清时唯一有能耐可与世界列强一争长短之人的那座祠堂早已没了模样。光绪时的那个女子师范的学堂,还会走出怎样的女子。

五大道过往的楼,劝业场灰暗的街,沿着漕运时的那条河,津城一路繁华变简陋,丝巾变头巾

车晃晃的到了学校时,门卫是个值班老师,玲珑妩媚,一口津腔。

听过最好听的方言,听过最难听的方言,听过听不懂的方言,但最好玩的方言,却在津门,怒斥时也带着喜庆味,没了女子的婉约,边质问,边疑惑的盯着我,直到教务主任打来电话,才不甘心的停了单口相声般的连珠盘问。

转眼修好,做了备份,转身想走,教务主任开着红轿子,停在身边,差点压着我的脚。

一张饭桌,足有十平方,跟对面说话,得靠喊,听对面说话,得侧耳。主菜未上,甜点先来,小若掌心的耳朵眼炸糕,大若小树的十八街麻花,碗白面绿的大福来嘎巴。喜甜喜粘的我,搓着手,不知先朝哪个下手。

左一盘子,右一盘子的,在头顶上过,正阳春的鸭油包,德聚号的狗不理,天宝楼的杂样,胡同口的煎饼果子,大红糖堆,乱乱的,香香的,在眼前堆了起来。

香雾绕着竹屉,用筷子挑开一角,颤颤,软软,包子的褶花在薄雾里等着花期,春色没来,筷子已到,一口咬了一半,褶花禁不住的,在筷子上如花绽放。

绿的豆面,黄的鸡蛋,点点葱末,混在一起,如张艳色的图,裹着根金黄的油条,添香满口,艳色满手。

花的味,面的酥,糖的冰,扭着,在一起,吃到手指头,也没见它们散开。

那主任,骨色眼镜,黑发白脸,淡格上衣,胸前一格格的,象装酒的匣子,左手三钱的杯,右手三两的杯,由不得你喝或不喝,不等你端杯,她酒已下肚,不等你坐下,下一位的杯已碰上。碰一杯,喝一杯,自己再倒满,一轮下来,一两分钟,三两杯空了,纤手不抖,黑发不乱,白脸不变。

那值班老师突然的向我举起了杯,抹了一把沾在嘴边炸糕的油,麻花的糖,慌忙的迎了上去,看着她涨红了的脸,李工,你啥时走,满桌的人都笑了,我怔怔的不知乍答,她脸红的不能再红,又语无伦次的更正着,还不如第一句清楚,急急的喝了杯里的果汁,坐了下来,再也没有抬头,我笑笑的一直看着她,合计着她倒底想问我什么。

想是汤喝多了,走出包房,找了一圈,没找到。问服务员,她瞅了我一眼,问:“男厕?”我一怔,回头照了照镜子,疑惑自己的性别特征,如此不明显?

回来时,旁边的那位,还在没完没了的支使着服务员,一声高过一声,小妹,小妹,开会。

服务员一路小跑的来,站住,他又招了招手,小妹只好又近了一步,他还招手,小妹小心翼翼的又近了半步,他一瞪眼,手还在半空招着,不落,小妹只得再走近,差点走到他怀里,他才慢吞吞的吐着酒气,

多大了,妹妹?

五十九。

小妹春意盈盈的回着,错过身,溜边又走了。

血红的眼盯着服务员细细的腰,半天才缓过神,晃晃的站起来,一手红酒,一手果汁,一边柔声,一边弯腰,帖着女老师的耳垂,问着要喝那种,要红酒的,偏给倒果汁,要果汁的,偏给倒红酒,一圈下来,整个衣衫全是巴掌印。

一顿饭,比看一场德云社的群口相声还热闹,不捂嘴地笑,只随心地闹。

夜色浓,雾色淡。

窗外,横七竖八的树枝勾着一轮雪白,若她轻颤的指肚,二零一四的第一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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