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路上,遇到了一位婆婆,挑着一筐樱桃,边走边问人买不买。行人匆匆而过,我却停下来买了一袋。其实,她的樱桃有点小,有点干皱,远没有超市里的好看,我还是买了,只因为她让我想起了儿时那些穿街走巷的小贩。
那些挑着担子的小贩,我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来的,但我知道他们会走过我家门前。他们好像也知道,大人不让小孩子到处乱跑,所以他们把各种好吃的都装到竹筐里,走过街头巷尾,来到每个孩子的面前。他们的吆喝声,是儿时最美妙的音乐。
糖霜鸟梨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巷子里熟悉的声音,吆喝“卖—鸟—梨”。我马上就爬起来了。
卖鸟梨的是一个老爷爷,他长得似乎有点矮小,也许是因为老了,背驼了。鸟梨,是一种小小的褐色的梨,大概只比山楂大一点点。其实鸟梨是有点酸有点涩的,可是那位老爷爷,他却能把鸟梨变得很好吃。他挑着一个小筐,里面装着两种鸟梨。一种是浸甘草的,一种是裹糖霜的。浸了甘草的鸟梨,越发黄了,味道也变得甘甜甘甜的了。裹了糖霜的鸟梨,却像一个施了厚粉化了浓妆的花旦,整个雪白雪白的,味道更是香甜可口。
妈妈说甘草鸟梨消食化滞,我却总央着她买糖霜鸟梨。没有一个小孩子能抵得住糖的诱惑,何况这糖衣如此好看。妈妈有时候拗不过我,也是会给我买的。就着糖霜鸟梨吃早餐,一口白粥,一口鸟梨,甜滋滋的。
鸟梨,这个名字听起来很可爱,显得有点活泼。我后来才知道,其实鸟梨学名叫棠梨,它的花非常好看,我们古代很多诗人都喜欢拿它入诗。唐代白居易有诗“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宋代王禹偁有诗“棠梨叶落胭脂色,荞麦花开白雪香”。不知道写过这么美的棠梨花的诗人,是否会像我一样喜欢吃糖霜鸟梨。
麦芽糖
每天中午,没有听到收废铜烂铁的吆喝声,是不肯午睡的。就算被大人押到床上,也是不肯闭上眼睛,心心念念那收废铜烂铁的小贩什么时候来。收废铜烂铁的小贩,有一根扁担,扁担的两头是竹子编的箩筐,一只箩筐挑着收来的废旧物品,一只箩筐挑着每个小孩子都喜欢的麦芽糖。
麦芽糖,我们是叫麦生糖的,样子其实也跟现在超市里卖的罐装麦芽糖不像。现在的麦芽糖都是金黄色的,微微有点透明。我们那时候吃的麦生糖都是乳白色的,像牛奶一样纯白的颜色。麦芽糖,小孩子没有钱买,拿家里的废品换也是可以的。饮料罐、酱油瓶、塑胶鞋都是可以的。
远远地听到小贩的吆喝声,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了。麦生糖是装在小锅里的。小贩拿一根竹签,掰成两截,并在一起,就能卷麦生糖了。麦生糖有点黏,签子稍微粘一点,就可以把糖丝拉得老高了,然后再慢慢卷起来,卷成像棒棒糖一样的小球。小孩子站在边上,心里一面迫不及待想喊他快一点快一点,一面又暗暗期待他能够慢一点卷多一点。当签子递过来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么欢喜。软软的,白白的,甜甜的麦生糖,拿在手里,是不肯咬下去的,只肯用舌头去舔,慢慢地舔。麦芽糖的甜,从嘴里甜到了心里。
说起来,还有另外一处,也是可以换“糖”吃的。小孩子好像是特别爱吃甜的,就连那些甜味的药片,也是可以当糖吃的。小时候家门口有一间诊所,有两样东西也是可以换来吃的。一样是钙片,一样是酵母片。不过不是用废铜烂铁换,是用鸡黄皮换的。家里每次过节杀鸡,都是要把鸡胗里面那层黄色的内膜剥下来,晒得干干脆脆的,就可以给小孩子拿到诊所换“糖”吃了。钙片是粉红粉红的,很甜,好看又好吃。酵母片就有点丑了,灰白灰白的,味道也不是太好。一个鸡黄皮,酵母片可以换两个,钙片却只能换一个。小孩子是不肯只换一个的,通常都是要换两个酵母片。
草粿和豆腐花
傍晚时分,卖草粿和豆腐花的来了。卖草粿和豆腐花的小贩是骑着自行车,戴着草帽来的。自行车是老式的自行车,后面的架子上驮着两个古朴的陶缸,一边是草粿,一边是豆腐花,我想这车骑起来应该很重。
小孩子一听到声响,抓个碗就往外跑。小贩就会把车子停在下来,靠着边上。草粿不用勺子舀,却是用薄薄的一个铁片割的。铁片划到陶缸,有一声低沉的闷响,真好听。割一下,盛到碗里,撒上一层白糖粉,再割一下,再盛到碗里,再撒上一层白糖粉,三两下,碗就满上了 。
草粿像布丁一样,是富有弹性的,晶莹透亮的,只不过草粿是黑色的,像是巧克力味的布丁。味道可不像巧克力,草粿的味道,有一种青草的香气。吃草粿是不用勺子的,就着碗沿一吸溜,也不用细嚼,咕噜咕噜就到肚子里了。草粿的口感是爽滑柔韧的,味道是清香甜润的。尽管好久没吃了,我依然能够很清晰地记得这种感觉。
豆腐花尽管总是跟草粿一起叫卖的,样子却是全然不同。如果说,草粿像一个憨实淳朴的小伙,豆腐花则是娇柔甜美的姑娘。这位姑娘有着细腻雪白的肌肤,散发着温柔甜美的气息。白瓷碗,白豆花,白糖粉,是记忆中最美好的味道。听说北方的豆腐花是咸的,要加葱花和辣椒,我想我大概不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