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河北顺天府,有户姓“邢”的人家,世代经商,富甲一方,家中有一独子,名唤云飞,生的丰神俊逸,仪表堂堂,貌赛潘安,因是独子,父母寄予厚望,望云飞能十年寒窗,早日登科。但云飞生的随遇而安的性格,逗逗鸟,赏赏花,玩玩石,偏不爱读书。一日邢少爷闲来无事,去那青龙湾钓鱼玩,忽然浮漂一动,收网一看,是块尺把长的方石头,四面玲珑剔透,峰峦叠嶂,秀美异常。那邢少爷本就喜欢奇珍异石,得了这么个玩意,别提有多高兴了,带到家中用紫檀木雕了一个底座,把石头镶嵌其上,陈设在卧室的桌上,奇怪的是每到下雨天,石头上每个细缝都有云烟漫出,环绕期间,颇有仙境之感。
一日,下雨天,邢少爷百无聊赖,被二老关在房间读书,昏昏沉沉间,来到一无人之境,四周白茫茫,脚下微波粼粼,“有人吗?”邢少爷问到,无人应答,忽尔一阵风吹过,四周的白雾慢慢散去,前方一翩跹小舟缓缓向他靠近,待雾散尽,只见他身处在一片碧湖之上,湖中心有座小岛,岛上有一小亭子,隐约望见一人坐在其中,邢少爷登上小船,无人摇船,船自摇了起来,随着船渐渐靠近湖中小亭,亭中那人的身形相貌越加清晰,亭中所坐乃一男子,只见那男子身长八尺,一身素白,朗眉星目,唇若施脂,左手持卷,右手执棋,生的绝色,邢少爷心中大喜,待船正靠岸,他刚一抬脚,只听一声炸雷响,邢少爷从梦中惊醒,邢少爷醒后心中怅然,随后多次入梦想寻那无人之境,终不可得。
后来一巨豪来到邢少爷家中要求观赏一下石头,他一见到石头就将石头塞到健仆手中,策马飞奔而去,邢少爷捶胸顿足,悲愤不已的追了出去,没有追上。那奴仆扛着石头过桥时,一不小心失了手,将石头掉入水中,巨豪愤而鞭打奴仆,马上出钱寻找善水之人下河打捞,一连几日,搜寻了河道的各个地方,也没有找到,后贴出了告示,重金悬赏找到石头之人,自此以后,河里挤满了寻找石头的人,但都无所获。
邢少爷丢了石头,终日郁郁寡欢,不久便病卧在床,一日正休养着,恍惚间感觉到有人在摇他的肩膀,微微睁眼一看,竟是那亭中男子,只见他三步一回头的暗示着,邢少爷摇摇晃晃的着迷似的跟着他,到了河边邢少爷定眼一看,河水清澈见底,石头仍然还在水中,邢少爷大喜,脱下外衣跃入水中,将那石头带回了家。
从此邢少爷和这石头便形影不离,同床共枕,一起读书晒太阳,走到哪都不怕麻烦的带着它,日子就这样慢慢地过着,一日窗外阴雨蒙蒙,邢少爷被二老逼着在房间苦读,正叹着气呢“都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了这么久,颜如玉的美人黄金都没见着,读的是脑袋昏昏,四肢麻麻,什么圣贤之书,全是骗人的。”邢少爷正在房间里踱着步呢,忽然那石头之上的山峰之间,云烟漫出,一位出尘绝世的美人落地,仔细一瞧,正是那亭中男子,他手中抱着一大摞书,书的种类上至古《山海经》,下至《大学》《中庸》,期间还夹杂着禁书,邢少爷看呆一会,又想起梦中之事,觉得蹊跷,便问起他的来历,那美男子答道:“我名唤青虚,本是这天地间的一缕气,上能至九重天,在佛祖面前听过经,下能到十八层地狱,渡过奈何桥上的亡魂,前几年路过灵台方寸山菩提老祖之处,不小心落在这方奇石之上,老祖怜我,许我住在这奇石之中,借其灵气,早日成仙,前段时间正乘着这青龙湾的水与鱼虾们嬉闹,却不巧落入了你的手里,见你一片赤子之心,前来助你得功名,脱商籍。”
邢少爷看着这绝美的容颜,听着青虚的来意,心中欢喜,便邀请青虚以人类之躯相处,青虚却推迟说:“我如今仙法未成,需得在雨天水汽湿重时才可显型。”
从此以后,邢家仆人们常常可见两位青年谈诗论道,饮酒赏花,下棋品茶,常因观点相异争的脸红,同吃同睡,恩爱异常,有了清虚相伴,邢少爷便觉得读书多了趣味,渐渐的学识增长了,儒家经典、策问、经史、杂文、诗赋无一不精,此外,清虚还带来些天外之书,记载的都是些上清天的故事,也有些荒诞不经的狂人之语,说什么大地是圆的,虽不能信,读书乏了,解解闷也是可以的。
转眼,二月到了,县试开始了,邢少爷意气满满地进了考场,一连五场,出考场时,两眼昏花,四肢无力,虽看起来像是被狐狸吸了精气似的,但他告诉清虚,他志在必得,又经过了四月的院试,一连三场后,邢少爷荣获秀才称号,正式踏上了科举求官之路。
好景不长,因清虚美貌实在绝色,口口相传,传到了和尚书耳中,这位和大人素爱美色,凡远近有貌美之人,皆被其豪夺,和大人一听邢府之中有这样一位绝色美人,按奈不住,决定前去拜访,一探究竟,到了邢府一看,传言不假。那日,正值酷暑,和大人赶了一日的路,刚到邢府便下了雨,只见一阵水雾云烟从偏亭一泄而出,笼罩了整个荷花池,慢慢的一些云烟聚集起,渐渐成人型,少顷,雾散去,一美人挺立池旁,万物失色,和大人不由得看呆了,等他反应过来,美人消失了,他马上向邢老爷询问,何以寻得此等美色,可否忍痛割爱,邢老爷向和大人细细讲起了奇石奇遇,和惊叹于美人身世之奇,觉得清虚恐是仙人投胎,占有之欲愈盛,于是暗示邢老爷,若得此美人,愿保邢家荣华富贵,邢少爷官运亨通。
和大人走后,邢老爷立即叫来了邢少爷,“儿呀,尚书大人昨日拜访了为父,说很欣赏你,让你务必勤学,科举中第,可保你官运亨通,可他看上了清虚这孩子,想收为义子。”邢少爷听前半段正得意,哪知父亲话锋一转竟是来当那和大人的说客的,谁人不知那尚书大人权势滔天,喜好美色,那些强抢而来的男孩女孩,表面上说是认为义女义子,背地里都做了禁胬,想到此处,邢少爷先是愤怒,后悲从中来,不知怎么办才好。
邢少爷回到房间,看着那奇石静静地躺在那里,对即将来临的危机一无所知,邢少爷越想越害怕,抓起石头跑到青龙湾,将奇石顺着水流送走了。
邢少爷回家后收到了和大人的拜帖,信中对其表示了欣赏,表明了邀请他和清虚一同游玩的心思,邢少爷则回信谎称奇石已被宵小之徒偷走了,下落不明,和大人收到这样一封信自然是不信的,他想通是邢家不肯割爱,舍不得这奇物,于是使计抓到了邢老爷做生意的错处,将那邢老爷下了大狱,并放出交换条件,要想邢老爷平平安安回来,就拿奇石和清虚来换。
这下邢府乱成一锅粥,邢夫人将邢少爷捆在屋子里,严刑逼供也无法问出奇石的下落,到最后,邢夫人向儿下跪,留言婆娑对儿子说:“儿呀,你不能看着阖府上下的性命,你的前途被葬送呀。”邢少爷无语流泪,松了口告知了母亲奇石的下落,但终没寻到。
正当事情一筹莫展时,邢老爷被放回了,穿的干净体面,一问才知,这奇石自己出现在和大人府中,而这清虚也已被和大人收为了义子,和大人还另外嘱咐邢老爷应早日给邢少爷定个清白人家的姑娘,成家立业,并说这是清虚对邢少爷的祝福,说以前承诺过邢府的,依旧算数,望邢少爷早日中举,好保他做官。
日子又像以前那样过着,邢少爷没了清虚相伴,整日借酒消愁,郁郁寡欢,书也读不进了,眼看乡试在即,而邢少爷如此状态,恐难中举人,邢家父母为了让儿子振作起来,特为他相了隔壁镇苏学究的女儿,那苏姑娘贤惠大方,跟着爹爹也习得一身好学问,对邢少爷的科考之路可是大有裨益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清虚在和府享尽恩宠,邢少爷和妻子认认真真地准备着乡试,后来邢少爷中了举人,在和大人的护佑下做了地方官,再后来清虚体弱,接连生病,回到奇石之中,再后来云烟不再漫出,清虚彻底消失了,再后来连奇石也消失了。
再后来,有一日邢少爷午睡,又进入了那无人之境,只见那白茫茫之中,有一老者手持着那早已消失的奇石走来,邢少爷心中一动上前询问老者,可否将奇石还给他,只见那老者说“此石已死”,邢少爷心中哀伤问“为何这样说?”老者答,这石奇在石中之气,名唤清虚,气本是最洁净轻盈,万物间最易成仙之物,可惜呀,沾染了尘世污浊,其神俱灭,心中苦楚,无法凝结了,说完,老者就自顾自的走了。
至于再后来,邢少爷科举之路止于举人,与妻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一生平安顺遂,享年89高龄,子孙遵其遗嘱将他葬在青龙湾边的小山丘上,后墓葬不幸被盗,官兵追回赃物后发现多了一方破碎的石头,因子孙们听过奇石的传说,为感念其缘分,仍将石头葬回墓中。
作者记:这篇文章灵感源自于蒲松龄《聊斋志异》的《石清虚》篇,读时被人与石之间的真挚情感所打动,有感而发,写下这篇文章。
附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