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在暑假间回故乡。离开时,又是珠湿眼帘,送行的云朵在眼前变的模糊,蓝透了的天,也蒙了层雾气。丝丝凉风,提示着我要无奈的回到京城的暑笼中了。
车,在离开阿荣旗界时,我长叹了口气,跟自己说,真的是再见了,要回家了。唉,心安心往之地,却不是身归之处,终究还是不能由心把家安顿在心灵愿意驻扎的地方。
想那年轻时啊,是尽一切办法要脱离这块朴素无华的一域。而今呢,在看尽了大都市的浮华后,又特别的想转身回头,开始留恋这慢悠悠的在时光中踱步的土地。
两次假期回到这里,便是这个念想作祟。而这个念头,不知何时起,又是何原因,变的如此强烈。难道,落叶归根,真的是人的最终情怀?或者说,是大多人的情怀?而情怀这种事,在生活里靠谱吗?靠情怀决定一件事,对人生得失,到底有多少作用呢。
二十多天的驻扎,临走前,才发现,还有不少故人故友未及好好把酒话旧事;也还有新知新朋未及邀约碰盏。有内疚,有遗憾,只好自慰,还有来年。
二十多天的驻扎,大多时间还是依旧在县城周边逛悠,走的都是山野,看的都是满目葱绿的原风景。扒拉着朋友圈,发现好像只我身处之处,是野野的、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大多人是奔往了热门的去处,或异国城市及它们的自然中……
我的感知系统,让我已经想不起那些众人多知的地方,两年来,未入暑假前,我就决定故乡行,寻清凉,寻记忆,寻故情,寻食味,寻原风景……它处,好似不在意念中了。
说起阿荣旗这个小地方,我能肯定,大多人听了这个名字,会漠然摇头,太无名了。而它的上级单位,呼伦贝尔盟,就人尽皆知了,因为这里拥有世界上最好的草原,球体上共只有三块,而这里的牧草却最好,这点是有论证的。呼伦贝尔草原面积相当于一个韩国国土面积;首府海拉尔市的管辖面积,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整个的新西兰国家的疆域。夏秋季,游人蜂拥而来,其中有不乏慕名而来的他国游客,也是世界各地的摄影家光顾的地方。而阿荣旗,就安静的待在呼伦贝尔的东南域,少有人踏足。
但这块亦农亦牧亦林的土地,注定了它的原风景,不是单一性的。有熊出没的森林,有珍禽飞落生息的环境,有湿地草甸子及野花海,有婉转于沟谷丛林中的清澈溪流,有一望无际,连绵起伏的田野……于我,已经是最爱,何须再它处觅风景?故乡这块土地,足够释放我的情怀,养好我浑浊的眼睛。让我的心欢愉,让我的眼明亮起来。
在北京,我还可以做到不拿手机也能出门。而回故乡的多日,只要是出了门,便机不离手,生怕错过许多美妙。变换莫测的云,是我最爱捕捉的对象,常常仰头,举起手机,对准不同角度的云朵:一丝丝,一片片,一朵朵,深浅浓淡,阴暗明亮,色彩万千。时而是云的海洋,翻腾出朵朵浪花;时而是万马奔腾,扬起一片云雾;时而凤凰升天,曼妙多姿,时而龙鳞剥落,洒满一空;时而云宫堆起,色彩斑斓,雕栏玉砌;时而仙女飞天,彩带缠腰,冉冉袖舞……穷尽所有想象,我也描述不尽故乡极美的云,二十多天,仰头观云,成了习惯,好像后脖颈的弯曲度都有了改善,几百幅云图,便存在了图库里。
看这美妙的云,城市里是不可能的,有,也是会被林立的楼房,切割的不能成为完整的画面,一定是在城郊或野外,才有这整幅的云图铺展在眼前,才能看到真正的震撼或神秘美妙……故乡的天空,每天美的如同做梦一般。
原野,也是我最爱抓捕的画面。但最终发现,即便是最好的摄影设备,也是不如眼球的识别及分辨能力。无际的青纱帐,随着山丘,波浪起伏,连绵无尽远到天边,而镜头,是展现不出这样辽阔的视觉冲击的。
今年的雨量充沛,即便是去年发现的光秃的山头,也铺满绿茸茸的草发,放眼整个大地,就是展望无边的绿毯,深深浅浅的绿色,由着光线的点缀,远望,泛着丝丝绿金光,怎样才能形容这绿的了得啊!裸出土色的,只有那乡间的小路,一条条纵横的小路,仿佛就是为了把这无边的大绿毯剪开分块,却依旧延绵不绝。
乡下小住的时光,除了云和原野,还有夕阳下的小村庄,也是让我动情的,拍下了无数的图片。看袅袅升腾的炊烟,闻着那烟火的味道,听着鸡鸭鹅狗的叫声,思绪止不住的回到旧时光中,那时的生活场景,一暮暮的回闪,抑制不住的泪水,冲刷着面庞……也许,这就是那抹乡情和乡愁吗?常呆坐在小山头上,不肯回,直到夜色渐渐无光。
阿力格亚林场,已经被列为国家森林公园了,禁牧、禁垦、禁猎杀等保护措施,初见成效,归属阿荣旗管辖,在阿荣小城的北部。玉强同学的家就在那里,看过他和他的妻子发的林区春夏秋冬的图片,心就被紧紧抓住了。此回时间充裕,趁开发的脚步还没踏进来,就约好一探。可以说,自来熟的我,仿佛与他一家交往甚久,没有半分的客气,就拖老携幼带亲的跑去了。
初见时,赶上烟雨蒙蒙的天气,云雾半山,遮掩着郁郁葱葱的森林,美妙极了!林区的木房,柈子垛,和谐的融入这景致中。午饭是一桌子大柴灶做出的饭菜:野味,各种野菜,让我不能停箸,还带着浓郁的花香的凉拌百合,被我一人吃了一半!玉强妻子,拿出一春天的劳作,一春天采摘的山野菜招待我们,心里那个感动啊。大耳毛,大野芹,野鸡膀子,柳蒿芽……于我,都是城市难以相遇的食味,开心,开胃,开眼!
饭后遛遛,发现了一条条清澈的溪流淌在山林间,一片片的野花花海,让我欢呼雀跃不已!想不到夏季竟有如此烂漫的一幕,一簇簇曾经熟悉的野花花,不停的入目,激动的我直呼,这个我认识,那个我熟悉……原来,人类的破坏力,并没阻挡住这自然的生生息息,自然虽是软弱的,面对人类的伤害,一步步退缩着。但自然又是强悍的,退缩中并没放弃保护自己的脉搏,勇敢的与人类角斗!这花,这草,这森林……不是还在吗?
玉强跟我叙述着自己经营生活的故事,玉强妈跟我说着自己人生过往的辛酸苦辣和如今的满足。女儿活泼懂事,妻子善解人意,勤劳朴实,玉强知足呢。我更是羡慕他们一家子,拥有这大城市人难得拥有的闲淡的日子。
转天,天晴气爽,终于看清林区的山景原貌,扯去晨雾的面纱,眼前便是青翠的,郁郁葱葱的!玉强用久违了的拖拉机拉着我们颠簸在丛林小路上,路遇他家的农田,便指点与我看,他说,今年他种了五十多垧地!看这风调雨顺的光景,应该是个丰收年啊!听罢,为他真心的高兴。一会,我的注意力又跑到山林草地之中!更大片的花海冲到我眼前!欢呼着,毫不犹豫的,玉强的拖拉机把我带到这一处,不顾及蛇虫出没,我跳进其中,孩子,老人也禁不住的跟随着。自然的感染力,是何其大也!
最珍贵的野味,留在这一天的午饭吃。因为又有几位同学远道而来。玉强媳妇绝对的大方,舍得!
叙旧,把酒,感叹着岁月把我们变成了生活的主角,我们不再少年,我们不再年轻,我们踟蹰前行,我们不能回头……
午饭后,我们又颠簸进山里,一丛丛的白桦林,松林,顶着蓝天白云,慢慢拖行着,山坡上的野花及野生草药不断闪进眼睛里。再一次的,大家又陷进这大自然中。俩孩子,也跟随攀爬,于他们,这一切,是陌生的美妙;于我,是久违的熟悉,充满着情感。
那一天,我好好的享受了林场村庄的黄昏与夜晚。昏末,偶遇一位刚刚搞起旅游接待的和平大姐 ,她才送走一批北京知青团,说起老知青们在阿力格亚忘情的玩耍时,她是自豪的,是为自己的家乡而自豪。小说了一会旅游如何发展,怎样搞好吃住行,天色已隐约,凉风把不耐冻的乡民都赶回了屋,和平大姐也和我说了再见。
而我,最适合这样的温度!一个人游荡在小路上,不觉得这是异地,看天边星大如豆,空气沁人心脾,将满圆的月亮,时隐时现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如水的夜色啊,多么美妙!就这样,不眠,多好!眼前的大兴安岭,大小山峰,在夜色下,都如仙人卧睡,搂着这里的一切,护佑其所有不被惊扰。而我,就如他们派出来的巡夜老仙,一遍遍巡视在小路上,唯望不要被夜尿的人撞见我在游荡,误以为鬼,吓到人家就不好啦。
次日晨起,该告别了,恋恋不舍。林间又披着袅袅晨雾,炊烟也弥漫在林庄的上空。我使劲吸着香冽的空气,吸不够,真的。我发现自己回内蒙多日,胸口发焖的症状竟然消失了。原来,清洁的大自然,就是妙手医生啊!
阿力格亚的原风景,美的入心入魂,一点不夸张,眼见的,笔墨无法形容。很不想走呢,怎耐还有其他故人要见,还有原野要看。
此次回故乡,我带着76周岁的孩子奶奶,老人家一路跟行,没有任何不适!热炕,户外茅厕,都能接受。和玉强一家道再见时,她俨然和人家以是相熟已久的感觉了。回县城的路上,她还感动着玉强一家人的朴素厚道。
跟玉强不客气的说好,明年把娃爸拖来,好好在这大自然中静逸休养几日,到时又要打搅啦!就好像在跟自家兄弟话痨一样,无半份害羞。
临回京前,约好同学去了关姐的忠厚水库(机缘巧合,新结识的姐姐,大气,大方,敏慧),这一方水土,是属于她私人经营的土地,去路,归途,细细打量,在蓝天白云覆盖下,那原野纵横的美妙,不逊于世界地理上,摄影家拍出的任意图片!至少在我眼里,绝对如是!我被深深吸引!都市人想寻就的原野风光,在这片土地上,多的是!
我最爱的沙果,关姐那有几千颗,覆盖了半面山坡,玉翠缀满枝头,有的已半黄了脸,忍不住,摘下几个,刚开脆口,隐约已几丝甜意了。一下想起我二哥,小时嘴馋,这个时候他会迫不及待的就从生产队的果园子里,偷偷摘回,也不知哪听来的妖法,把果子深埋在豆角地里,不小心被我看见。几日后,我发现他挖出来偷偷啃,眼睛是笑眯眯的那种满足神情。于是,趁他不备,我就偷偷挖来吃,竟然好味道!后来,他发现了果子被刨过,就又挪窝埋……小时趣事,一直没离开过记忆,美好又心酸。
关姐忠厚水库的鱼,大田杂粮,都生态标准,去年就想着,怎样能把她的这些物产,输送到京城,跟人聊过,也对接过,怎奈能力有限,目前还是停留在想法上……几千亩综合结构的土地上,有生态果园,大田,水库,就这么默默的在春夏秋冬浮潜着,没有得到应有的市场价值。旅游开发,打造好,也是占据着亮点的。可政府,没有给与大力的扶持,引进资金的困难也巨大,关姐夫妇,在这块我眼里的宝地上,依旧靠自己的力量坚持着耕耘,很是佩服这毅力和魄力!
那天晚饭,关姐从自己水库里捞了鱼涮火锅,有多少年了,都没吃到过这么细嫩鲜美的淡水鱼啦?太多年了!一面吃,一面心里默默想,今年冬捕时,一定要弄到北京让亲朋尝尝,那时天寒地冻,运输鲜货是安全的,这是个愿望。如果有机缘,能幸会哪位做生态食材的大商家,一定力荐来此考察!
在闲遐的几日,芳(同学媳妇,成为我的好友)又带我们娘几个去爬仙人洞山。去时的兴致并不高,到了,放眼满目苍翠,就来了兴致!这里有不完善的旅游开发,但发现,木屋功能完善,质量标准挺高!木屋别墅,敞亮大方,形态不错!可惜,因当地旅游没有形成气势,也就没有好的市场,这么好的一块地,几乎半闲置,只有过路客短暂停留,爬爬山而已。这要在北京,我敢肯定是人满为患,一屋难求。
爬山途中,我总发现惊喜。老柞树成林,交杂着白桦,落叶松,条子花铺满沟谷,好美!一眼瞄到到红盖蘑菇,辣菇,黏蘑,便立马从栈道上跳下,寻觅起来,差不多满口袋啦,够喝一顿蘑菇汤;沿途的榛子树也结满榛果,定浆饱满,砸开可以吃了,又不亦乐乎的摘起榛子。一路爬山,下山,老人孩子的欢乐声响亮在山谷里。下山途中,山高粱花铺满了山谷,远望如初雪,好美。
召我唤我连回故乡的原因,不止有我爱的原生风景,还有多样化的美食,还有心心念念的故友同学新朋。与其相邀相见,便少不了推杯换盏,大搓美食。
蒙式早茶,不同于江南早茶的小调调,吃的豪气!去过的几家店,每家食物品种三四十个种类!陪衬着热气腾腾的锅茶,眼花缭乱的让我无从选择要先吃哪一个!一句话,每种都不失好滋味!甚至归京那天的早茶中,坐在包房里,关姐竟拎出一件俄啤,大早上的,我同她的朋友每人大碗各干一瓶,一下子,我觉得自己就是大侠!这蒙式早餐,给我留下一定要再回头做女侠的欲望!
同学朋友见了一拨拨,饭吃了一桌桌,每一人,每一顿,都深深留在记忆中。这二十多天,足吃足喝的,最终,我带着身体多出的六斤多肉回京了,此行是真赚了。故乡,不缺美食,尤其对我这好肉之人来说,诱惑太大。都说管不住嘴的人,难成事,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成啥事呢?再说,又不是总有时间回来放纵食欲,此回就饶过自己对胃的内疚,它实在负担太大啦,回家再行节制休养吧!
意外的与义燕,广平,少霞,秀丽相遇,好开心!这几位,竟然都在教育口奋斗!有位居校长之职的,有执教一线的……虽三十多年未见,但依稀那时模样,一起扒出好多情窦初开时的故事,哈哈大笑间,我忽想,青春就这么远去了吗?好像曾经发生的一切,就是眼前的事啊。
与秀丽相拥时,莫名的,俩人都湿了双眼。太多年不见了,过往的一幕幕,堵在胸口,小我约三岁啊,她是家中老大,我最爱的老师___她的父亲,在我初二时意外去世,我不知她是如何承受下来的,只见她高中时,默默发奋读书。那时,我也不成熟,否则真该好好做她姐姐,安慰她失父爱的痛。我知秀丽生活富足,这是很大的安慰。故乡一遇,注定缘份继续,我们都要好好的!
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有我许多许多的足印,几度山花开,几度春潮起,以往的欢歌,却依然留在心底。他乡山水虽然也好,但难锁我对故乡曾经一切的留恋。这就是我连回不厌的原因,每回一次,乡情更浓,更恋。
回京前,我还跟孩子爸说,啥时他能退下工作了,陪我在故乡每年生活半年,这,真是我心里的一个愿望。时隔近三十年第一次回故土时,我心里就有找到了一种强烈的归宿感,随着接连这仨次,感觉更明显。这在庄河___那个第二故乡,是没有的感觉,虽然父母埋葬在那里。出生到长大,历经童年、少年、青春的故乡啊,有这情愫,是不是不奇怪?
故乡的人事,我想写的还有太多太多,故乡的风景,我穷尽言语也无法让它呈现出最美画面……我已经中了故乡的魔怔了。
离开那天,牛二一路不高兴。列车行驶一半时,我让他选择:掉头去内蒙,或回京,选哪个?答:去内蒙!我还问过他:出来很久,你不想爸爸?答:不想。又问:还是亲儿子吗,竟然不想爸爸!答:想不起来去想……!嗯,这话说的挺明白。可见,奔放、辽阔、悠远的自然风景,是让孩子放松的,孩子眼里也有风景,看他山林原野里的欢快,就足以说明一切。
回来几日,京城湿热让我难耐,据说,我已经是错过了最高温!躲在房间,开着空调,我不想出门。已经开始怀念故乡夏季的那丝丝清凉,闭目瞎想美妙的云,辽阔的原野,茂密的森林,野花烂漫成霞,还有遇见的人,还有那又想吃的一一桌桌美食……
今年雨水充沛,呼伦贝尔大草原,据说是多年难遇的水草丰美!居于西安的同学老杨,几乎穿越了整个呼伦贝尔,直喊我快去快去,太美太迷人啦!而我就在它旁边,可惜没去成。兄长出了点事故,去柴河和阿尔山的计划也被打乱。却也因计划的错乱,见到了多年未见的人,得失总是平衡的。
又一次回故乡,我想絮叨的,还有很多,很多。笔下,虽然是啰啰哆嗦的,但都是因为情感,所以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