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物皆有灵性,千百年来不乏飞仙之人,红河源头处正有一株大白柳,为了早日修成正果,幻化人形行走于人世,积功建德。
是日,她彳亍于小巷中,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蹲坐哭泣,询问得知他家里是做布匹买卖的,由于闯了祸被父母罚不准吃饭。她将自己的干粮给了男童,临走时,男童为了报答她赠予她一个木匣子,告知她自己名叫朱栓全,若是以后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地方,可以在“朱铭布行”找他。
十年后,她再次来到同一个地方,见到了当年那个知恩图报的男童,他已经长大成人,且已经开始着手接管家族生意。白柳想既必经历情劫,他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化名叶琹,在人间幻化了一队车马。说是为朝廷采购贡品和军需的官员,行到朱家布行,叶琹父亲以边关战事储备物资为由和朱家签订了一份长久合作协议。这样一份订单“从天而降”朱家又惊又喜,设席款待了他们。
临走,叶琹当着所有人面和父亲请求“自打到了了红河,我就颇为喜欢这里的民风,希望能留在此地,等待商队采购齐全归来再共赴京城。”
朱氏见状连连称好,道“这几日我瞧着叶姑娘在鄙舍生活倒也习惯,我家中小犬今年刚好到婚配年纪,不知道是否能‘好事成双’和朱大人结成这门亲事?”
朱父自然觉得这个建议甚好,如此一来自家生计就不愁了,更何况能攀上官家可是天大的福分啊。但还是谦和地说“夫人此言不妥,叶小姐如今虽然随父办差,但是你贸然如此建议,也没有先过问她家里是否已有婚约……”
叶父打断“无妨,小女自幼不比她的其他姐妹,向来喜欢自己做主,她在家尚未许配他人。”然后转向叶琹“你若留下我自不放心,朱家公子少年英才,你要是愿意嫁与他我也好宽心”
朱琹羞涩地低头“全凭父亲做主”。
双方见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婚礼如期举行,朱家也算红河大户,场面之隆重毋庸置疑。
新婚燕尔的两个年轻人很快熟络起来,了解对方后更是相见恨晚,叶琹很好的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她贤良淑德,举止落落大方,让朱家倍有面子。而且聪敏过人,算账不输家里聘请的任何一个掌柜。朱家上下没有不敬爱她的。
朱栓全成亲后更是如虎添翼,生意顺风顺水,家族名声大噪,这段婚姻一时间成为红河津津乐道的佳话。
就这样过了三年,朱母一直以来都有意让两人要个孩子,以延续香火,可是瞧着叶琹的肚子不见动静,朱母也耐不住性子了,给二人下了最后通牒。“两年为限,若是还没有子嗣,就纳妾吧。”
叶琹当然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有孩子的,若是自己自私地违背天道,红河必遭大劫,自己也将失去一千年修为。
两年期满之时,叶琹为丈夫找了一个侧室秦氏,朱母见叶琹如此识得大体,对她的不满也就此平息了。叶琹习惯了每天有丈夫在身边,说说情话,聊聊过往的生活,这冷清的夜着实难熬。
她体会到了所有女人的悲哀,问世间有哪个女子愿意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后来秦氏生了两个女儿,朱栓全一辈只有他一个独子,自然不能就此作罢。朱母又给朱栓全续了三房四房……终于在第八个孩子出生时候如愿得了一个男孩。
此时的叶琹已经忘记了丈夫的温存,每天管理这十多个妾室的鸡毛蒜皮让她无聊至极。但是为了功德圆满她必须在丈夫离世后才能离开,除非中途自己有所不测。
妾室们占着自己有个一儿半女也是渐渐不把叶琹放在眼里的。对于她们的小把戏叶琹心知肚明也不去计较。对于太过分的妾室也偶尔处罚一下以儆效尤。
是日,叶琹到白柳下修炼,一个半仙路过,警告她将在近日遭遇“大劫”。并且此劫不是天灾而是人祸,所以叮嘱她万万不可掉以轻心。叶琹谢过仙人后自顾回朱府。
果不其然,没几日朱栓全的儿子舌头肥大红肿,无法言语,呼吸困难。各路郎中门槛都踏破了亦无从下手。说是可能食物中毒所致,但是如果毒性不解,舌头再涨大,可能危急性命。
一个小妾请缨“父亲,我看公子这病来得蹊跷,像是巫蛊之术”。
“可有办法?”
“妾身听说,以正室之血祭蛊可治。”
叶琹一下子明白过来,不就是点血吗。
配合地让下人割了一刀,朱栓全看起来有些心疼倒也没多说什么。
叶琹是感受不到肉体之痛的,所以她仔细看着每个人的表情。
有的惊恐,有的窃笑,有的同情,有的躲避……无论何种表现,都在真真切切的告诉着叶琹人类该有的样子。
当然,即是“听说”这也不一定是一个可以奏效的方法,朱家公子一点不见好转。反而手脚痉挛,全身开始抽搐。
就在这个当口,又有一个小妾站出来说是只怕心不诚,要剜眼割心。
朱父朱母望着朱栓全,希望这件事他能有个明确的态度,朱栓全有些惊吓过度,结结巴巴和父母说了自己的顾虑,一是叶琹毕竟官宦家小姐,得罪不得;二是此事伤天害理,终归要血偿。
叶琹心想着他但凡有一点顾念夫妻之情,她死一次也没什么所谓,听到他的顾虑,叶琹也心灰意冷了。
叶琹也无心表演,任由他们剜眼割心,她看到有人偷偷喂了朱家公子什么,那孩子很快见好,所有人几乎沸腾起来。他们都一致觉得是这个办法奏效了。
“死”后的叶琹拜朱家所赐修得圆满,但是没有马上离开,她坐在自己植的一株白柳上看着这家人的一举一动。
朱家休书叶琹“家人”解释说叶琹由于多年不育忧郁伤心,后来患了急症不治身亡,朱府上下无不痛心惋惜。也请亲家务必节哀保重身体。
丧事未了,先是朱家家财被小妾偷运出府,后是几家常往来的客商暗中解除了和朱家长期合作的协议。朱家“伤筋动骨”一时半会无法喘息。
叶琹想这也算他们自己造的孽自己偿还吧。
然而祸不单行,朱父在一次出门谈生意时候,被人“误杀”,说是一个醉酒之徒无意为之。
朱家瞬间没了顶梁柱,朱栓全虽然接管家族大部分家业,可是谈生意这些事情,合作商都是直接和父亲接洽。
叶琹继续看着这个曾意气风发的男人,他如今被妾室们围绕着,所有人都安慰他,但是没有人可以真正帮助他。他想力挽狂澜却已经没有当年的血性“由它去吧”他最后接受了这个事实。
没几年,朱家老本被消耗殆尽,家到中落的朱府开始遣散佣人甚至妾室。唯独留了秦氏和她的儿子。
在朱栓全晚年时候,好在儿子孝顺,虽然不如早年富裕,也落得安享之福。
叶琹回到了红河深山,她已经是半仙,不用出谷也听得到民间疾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
叶琹曾经以为自己接近过幸福,不曾想,她只是从幸福身旁路过,她所感受到的苦,才是最真实的。
此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