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情人节,空气清冷。马英从屋里拿出一个坐垫,放在门前的石凳上,她坐下来,望着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发呆。
一只灰头灰脸的麻雀飞过来,落到离她不还的一棵栗子树上,它在树枝上来回跳了几下,又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同事们都回老家过年了,马英不愿意回家,其实她也无家可回。所以当客房部经理安排大家春节值班的时候,马英自告奋勇留了下来,今天,和她一起值班的姐妹开车去市里购年货买了,马英不想出门,留在度假村整理内务。
这个春节注定是寂寞的,她没有期待,也没有惊喜,空洞的眼神里,除了无聊高冷,还多了些悲凉。
马英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半年前,她又跟丈夫离了婚,十岁的儿子判给了前夫抚养,这个春节,前夫要带孩子回湖北老家过年,马英无牵无挂,又不愿意回市里一个人过年,就报名值班了。
马英在城里是有房子的,可是,自从前夫把儿子领走以后,马英就觉得那个曾经温馨的房子空荡荡的,再也没有了家的样子,她宁可留在单位挣加班费,也不愿意回城里一个人去面对冷锅冷灶。
那是个令她伤心厌倦,又爱又恨恋的地方。
度假村在距城区一百公里的深山区,尽管这里山清水秀,风景宜人,由于远离市区,进出的道路还没有修好,配套设施也不完善,难免让人觉得,这里太天然也太朴素了些。
与丈夫离婚是马英提出来的。因为谢勇。
从结婚那天起,马英一直觉得自己在这个家像个外人,没有归属感,她与丈夫的关系远不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和谐,他们不争不吵,相敬如宾,在外人看来,夫唱妇随,琴瑟和鸣,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马英才敢躲在被窝里默默掉眼泪。
直到两年前再次遇到了谢勇。马英觉得自己的心太小,装不下两个男人,便很平静地向丈夫提出离婚。她也知道,丈夫早就跟他们公司的女下属在外面租房住了,正愁找不到离婚的借口,现在正好借坡下驴,顺带着要走了儿子。
那个女下属马英见过,长得清清瘦瘦,柔柔弱弱,听说歌唱的尤其好听,跟喜欢拉二胡的丈夫在一起,倒是绝好的一对。想到这里,马英撇撇嘴,苦笑了一下。
他又想起了谢勇。那个让他魂牵梦绕,从没向她承诺过什么,也永远不会给她名分的谢勇。
对丈夫,马英觉得离婚是最好的选择,既然不爱了,那就放手,各自安好。
对谢勇,马英的感受很复杂,又爱又恨又舍不得,她甚至后悔他们的相识与交往。
一片风干成卷儿的枯叶被风吹着,滚到马英脚下,她愣了下,拣起树叶,捏得粉碎。
去年的情人节晚上,丈夫照例没有回家,她发信息给谢勇,谢勇说在单位值班,百无聊赖的她,一个人跑到他们常去的那家酒吧里打发时间。她坐在二楼的角落里,听着空气里缓缓流淌的音乐,倦缩着,过一个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无意中,他看到了谢勇一家三口也在那里吃饭。虽然离的远,马英还是从他给他们夹菜的动作中,感受到了谢勇一家人的其乐融融。
他没有发现她,她也没有走过去,莫名其妙地,她流泪了,起身离开了那家酒吧。
她突然觉得,自己生活两个男人的情感夹缝中,两侧都是冰冷坚硬的墙壁,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也就在那个冬天,西山渡假村招聘员工,她借机逃到了山里。
马英觉得,如果不离开,那些无处安放的压抑会让她疯掉。
下几年前,她刚参加工作,在一次朋友聚会上,她认识了谢勇,后几个年轻人人一起去K歌。那时的他未娶,她未嫁,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摇曳的灯光,晃动的酒杯,谢勇大声唱着歌。
”一朵花儿开,就有一朵花儿爱……”马英跟唱了起来。
“你有男朋友了吗?”他问。
“还没找呢。”她答。
“你不要找,你要等。”
她脸一红:“嗯。”
她没有等来谢勇的玫瑰,等来的却是他结婚的大红请柬,当然,新娘不是她。
歌厅里的场景后来被她无数次忆起,他浅浅的笑,他朗朗的歌,都历历在目。马英再次轻轻哼起,却已是泪流满面。
马英觉得自己像那片被风吹起的叶子,随着风的方向在地上滚过来滚过去,重新拣起时,却已经失去了生机,变得干枯而乏味。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眼泪肆无忌惮在脸上流淌。
她看不清来路,也分不清接下来自己要去向哪里。
明天就是除夕了,定了定神,马英又想起那张温和的脸,和脸上常有的温和的笑。马上要过春节了,谢勇在忙些什么?她叹了口气,又想起了他,她突然觉得自己很无聊,很没出息。
没人会想起你!一起都是你自作多情罢了。马英哭了。
山里的夜晚很静,静得让她模糊了记忆,忘却了时间。
明天就是除夕了,又一年要过去了,空气清冷,度假村正酝酿即将到来繁华,马英抬头向山上望去,山坡上一片高楼正在拔地而起。
马英擦了擦眼睛,自言自语: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