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傍晚总是透露出不一样的气息,回家的人们虽然经过一周的劳累显得疲惫,表情和整个肢体却多数是轻松而愉悦的,后面有两天可以名正言顺的给自己自由、放松,甚至理直气壮地决定“周末就是好吃好喝好睡好玩,什么也不干”,自然是种让人欢欣的感觉。
黄昏时分的小花园最是热闹,老人们在那里锻炼身体,孩子们在疯跑追逐,时不时发出一长串的笑声和被捉住后的尖叫声,也有不小心跌倒后的哭闹声,夹杂着老人的呵斥声或“当心点”的提醒声。
曾经自己也有过这样的追逐年代,在童年父母工作的厂区里。那是一家大型的国营食品厂,是那个年代那个小小的县级市最大的食品厂家。那是一段充满欢笑的自由时光。
厂区大大小小有很多同龄的孩子,每天放学后在工厂门口带顶棚的空地上自动聚集,一起玩那个时代最流行的游戏,跳橡皮筋、跳绳、丢沙包、蒙眼捉瞎子……,直至妈妈们在宿舍楼上大喊“XXX,回家吃饭了”,才陆续作鸟雀散,空地渐渐安静下来。待到晚餐后,我们这群皮孩子便各自溜出门,这片空地又开始热闹起来。
小时候的自己是胆大而顽劣的,厂区后面的那连成一片的山是最常去的地方。山上很少人走,只是清晨或傍晚时有些锻炼的人们。山腰上还有三四户人家,其中一户是小学四五年级时好朋友的家,有段时间常常会去玩耍。朋友的父母是盲人,每次去都会热情地摸索着从有些破旧的碗柜里给我拿东西吃,一点点糖果、点心或者一些山上的大枣,屋子里的地是泥地,坑洼不平,每次拿东西都会让碗柜摇晃而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因为父母残疾,朋友也比我们这些毛孩子成熟懂事很多,烧水做饭、打理屋子、照顾弟弟,样样事都拿手,虽然有时聊天也能感受到一丝丝对明眼健康家庭的羡慕,更多的却是对自己父母的热爱和疼惜,还有就是对自己和弟弟都是健康人的庆幸和满足。
学生时期大部分的友情是一段一段的,后来我们俩各自上了不同的中学,碰到的机会少了,便慢慢地淡去了些,但那些糖果点心、摇摇欲坠的碗柜和她父母的笑容却留在了心里。
山很美,小毛孩却没有什么诗情画意,每每爬山并不为欣赏美景,那些映山红、栀子花、野果、板栗才是我们的目标,充分体现了原始人类的采摘本能。而一群小伙伴一起不仅有一路嬉笑追逐的乐趣,还时不时互相吓一下,营造那种探险的兴奋感和什么也不怕的英雄气概。
映山红开的时候,满山都是一簇簇红色,缕缕阳光透过那成片的树林洒在花瓣上,斑驳的光影却丝毫不影响花的美艳。看着美花美景,我们这群小女孩除了说“哇,好漂亮”,更多的是摘下几枝或放自己衣前或做个花环戴头上,相互打扮一番,拉着手摆些造型,手指作相机,假意拍照一番也好玩得很。那时的我们除了摘花,还喜欢“吃花”, 红色的映山红可以吃,抽掉花心,花瓣嚼起来酸酸的,包绕着大自然的清新甘润,只是长大离开后便再也未尝品尝了。
山上还有种红色浆果,有点像草莓,但比草莓小很多,是我们的最爱。到了季节,山上总是一丛丛这样红红的果子,枝条有刺,每次采摘都要小心避开,有时嘴馋,一边摘一边吃,倒也从未有吃坏肚子的状况。换成今日,自问是不敢这样直接给小妮吃的。
采摘这种小浆果还要特别注意一种很相似,颜色更深些的果子,据说那是一种蛇果,给蛇吃的,人误食则会中毒。于是每次摘的时候,都会特别地互相提醒,作为孩子的我们,虽然总是冒冒失失,对待生命却自有一番本能的保护和责任。
印象中父母们都很少过问我们的学习,只要准时上下学,该吃饭时吃饭,该睡觉时睡觉,不被老师告状,那便已经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了。只是看到我们穿着一身脏得不能再脏的衣服或者身上挂彩回家时,会忍不住臭骂几声,一边骂一边心疼着急地帮我们换衣服、涂药水,却从未因此而阻止我们的“疯野”。想想那时的父母在孩子教育上倒较之现在自然纯朴的多。
那时的我们总是成群的玩,也时而分小派系,斗嘴纷争。但更多的是一起游戏,一起闯祸。有一次我们一群孩子集体偷摘厂区旁边菜地里的毛豆荚,在厂门外废弃的空地上垒灶生火煮食。我们这些大点的已变得精明狡猾,容易被大人骂的事一般自己不干,而是撺掇小一点的孩子做这做那。记得那次煮了一锅子毛豆荚,那个从家里拿来大铝锅的孩子中途被父母叫回去吃饭,结果毛豆没吃到一丁点,完了却拿了个全身通黑的锅回去,被爸妈狠狠地训了一顿。那个小伙伴现在已经没有联系了,如果还能碰到,不知还能记起这样的“委屈事”吗?
童年是美好的,一边写下曾经的记忆,一边看着还在努力做作业的小妮,突然有些悲哀。
小妮,还有无数的城市孩子,也许有最丰富的物质,最先进的科技,却大部分时间在小小的公寓楼里,孤单地忙碌着。弄堂里一群孩子跳橡皮筋、跳绳、踢毽子、丢沙包、滚铁环……,这样的场景对她们来说只是爸爸妈妈口中的历史故事,甚至只是上海风情街墙上那些文化习俗照片罢了。现在的学校里还要专门学习跳绳,而儿时的我们那是自然而然就会而且精通的事。
记得陈默老师说过现代的孩子是独套公寓里的独子,有天生的孤独感、空前的学业压力,同时现实感很弱。他们也许会“何须名苑看春风,一路山花不负侬。日日锦江呈锦样,清溪倒照映山红。”之类的诗句,却未曾亲见过满眼山花,也未曾有过触碰山花时指尖清凉而柔软的真实感受。那些诗句对他们来说只是电视中、书籍中的一些色彩绚烂的画面,可以欣赏,却难以激发内心深层的感受。没有真实的感官体验和经历,又何能真正感动于自然之美,感动于诗文之美?
我想,待到下一个假期,我要带小妮回一次家乡,带她去爬爬那里的山,尝尝那里的野果,不知那漫山的映山红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