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诵伊始，教师让孩子们读起了已经上过的《童话诗人》（舒婷）。
童话诗人
——给G.C
舒婷
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
自己就成了童话中幽蓝的花
你的眼睛省略过
病树、颓墙
锈崩的铁栅
只凭一个简单的信号
集合起星星、紫云英和蝈蝈的队伍
向没有被污染的远方
出发
心也许很小很小
世界却很大很大
于是，人们相信了你
相信了雨后的塔松
有千万颗小太阳悬挂
桑葚、钓鱼竿弯弯绷住河面
云儿缠住风筝的尾巴
无数被摇撼的记忆
抖落岁月的尘沙
以纯银一样的声音
和你的梦对话
世界也许很小很小
心的领域很大很大
师：这是舒婷写给顾城的诗，诗的第一节开头“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第二节开头说“于是，人们相信了你”，这里面，有什么区别呢？
生：第一节是顾城自己相信了，第二节是别人相信了。
师：是啊，顾城由第一节自己相信了自己编写的童话，到第二节，于是，人们相信了。当自己相信的时候，“心也许很小很小，世界却很大很大”，谁的心也许很小很小？
生：顾城的心。
师：哪个世界却很大很大？
生：顾城的心所感知的世界很大很大。
师：当人们相信了你的时候，世界也许很小很小，心的领域很大很大。世界为什么变小，心为什么变大？
生：所有人都相信了顾城，那么多人的心跟一个世界比的话，他们的心加起来一定比世界大。
师：你从物质层面谈了一种可能性，但是所有的心加到一起，仍旧没有超出这个物质的地球啊。坐下再想一想。
生：心的领域很大很大，是因为可以无限幻想童话世界，在我们的心的世界，是没有大小的，但是在现实世界，这个真实世界，是有大小的。
师：心，可以冲出天际，到太空，到宇宙的至深处，心的领域，很大很大。这是舒婷写给顾城的诗。今天，我们一起，用一首顾城自己写的诗——《我唱自己的歌》，开启黎明。
教师朗诵起了这首顾城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
在灌木的集市上
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
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上
我唱自己的歌
教师的声音，充满了欢乐，教师的动作，也颇显欢快。
我唱自己的歌
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
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
在砂轮的亲吻中
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
我唱自己的歌
教师的声音，有了一点点紧张，有了一点点忧郁，有了一丝挣扎，一丝执拗。
我唱自己的歌
既不陌生又不熟练
我是练习曲的孩子
愿意加入所有歌队
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
我唱自己的歌
教师的声音，有了稚拙，有了彷徨，多了些痛苦，多了些委屈，有一种被压抑的情感涌动。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
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
细长的月亮
从海边向我走来
轻轻地问：为什么？
你唱自己的歌
教师的声音，满是疲惫，满是忧伤，又有了一种幽眇，一种幽邃，在静中，有一种勃发。
教师努力用自己的声音，传递每一个文字背后的情感，传递这首诗的情绪。
教师跟孩子们一起，再次读起这首诗。声音中，有着情感，有着理解。
师：诗的第一节，我在哪里唱歌？
生：我觉得，是在自然的环境里唱歌的。
师：用诗中的语言，读。
生：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在灌木的集市上\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上\我唱自己的歌。
孩子的声音，悦耳，轻快。
师：此时，唱自己的歌，对诗人来说，容易吗？
生：容易。
师：情感，可能是怎样的呢？
生：欢快的。
师：但我感觉，你刚才读的，还不够欢快，再试一下。
生：我唱自己的歌\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在灌木的集市上\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上\我唱自己的歌。
这次的读，孩子的情感饱满了许多，声音中，有许多欢快。
师：真好，我们一起试一下。想象着我们现在正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正在灌木的集市上，集市的感觉，好热闹啊；正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跳起属于我们自己的舞蹈，欢快，热烈，奔放；就在这些所有的山野原始欢乐上，我们放声高歌。
孩子们一起，读起了第一节：我唱自己的歌\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在灌木的集市上\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上\我唱自己的歌。
孩子们的声音，真好听，满是青春洋溢的欢乐。
师：我唱自己的歌\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在砂轮的亲吻中\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我唱自己的歌。我，在哪里唱歌？
生：我唱自己的歌\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在砂轮的亲吻中\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我唱自己的歌。孩子的声音，全然进入了状态，凝重中，有着挣扎。
师：在这些地方，唱自己的歌，此时，对诗人来说，容易吗？
生：容易。
师：为什么？
教师追问。
孩子们都在小声嘀咕：不容易。
但是，一个不太一样的声音被教师捕捉到，教师把这个孩子喊了起来。
生：跟下一节相比，这一节只是一种大的社会环境，相对来说是容易的。
师：那跟上一节相比呢？
生：当然是不容易的。
师：那为什么说是不容易的呢？
生：这里明显有一种悲伤。
师：是怎样程度的悲伤，谁能尝试着描述一下吗？
生：我觉得，这时，是在嘈杂的城市里唱歌，而上一节，则是在乡间小道唱歌，轻松欢快。此时，在那么多机器，在社会之中唱歌，压抑了许多。
师：有几个词，可能暗示着诗人此时的心理状态，你发现了吗？
生1：恐怖。
生2：复杂。
生3：亲吻。
孩子们七嘴八舌，谈论着自己的发现。
师：恐怖的烟云，复杂的组织，砂轮的亲吻，跟上一节的欢乐，已是不同了许多。如果说恐怖、复杂，说明此时诗人内心的恐惧、害怕、压抑，那砂轮的亲吻，用了一个亲吻，可能暗示了诗人此时怎样的心态？
孩子们有些沉默，一个声音弱弱地说：可能诗人此时心中还有希望。
师：诗人心中还有温暖的角落，所以，虽然会觉得恐怖，会觉得复杂，但仍然有爱，仍然会用亲吻。诗人仍旧在唱自己的歌，将这种感觉带进来，我们一起读第二节。
孩子们一起读着诗歌的第二节，若心有暖意，行走于异化的社会文明的运行中。
师：我唱自己的歌\既不陌生又不熟练\我是练习曲的孩子\愿意加入所有歌队\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我唱自己的歌。我，在哪里唱歌？
生：我是练习曲的孩子\愿意加入所有歌队，愿意在歌队唱歌。
师：在歌队唱歌。还有人想谈谈吗？
生：我觉得是在童话中唱歌。诗人说自己是练习曲的孩子，愿意加入所有歌队，不想让规范的人们，就是那种机器一样生活的人知道他唱自己的歌。诗人不想和他们一起唱歌，所以加入了歌队。
师：诗人是不想和他们一起唱歌，所以愿意加入歌队吗？
教师追问了一句，想要确认一下教师的理解是否就是这个孩子想说的。
这个孩子说：是的。
师：我们看，诗人说“愿意加入所有歌队”，目的是“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我唱自己的歌”。
教师的声音，强调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这个孩子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生：他愿意加入歌队，是他想唱自己的歌。诗人不是不想和他们一起唱歌，而是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唱的是自己的歌。
师：那这一节的诗人是在童话中唱歌吗？
生：是也不是。诗人愿意到歌队唱歌，歌队不是童话。但是，诗人始终想唱自己的歌，诗人始终想在自己的童话中，做自己。
教师，微笑，心想：童话诗人这个词在这个孩子的心中应该是活的吧？
师：还有人想说说吗？
生：我在想，这个歌队，可能是诗人内心的一个世界，诗人给人的感觉是在逃避，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他唱自己的歌。
师：诗人为了逃避，所以愿意加入歌队，这个歌队，是诗人给自己开辟的心灵的歌队，是吗？
生：是的。
师：那为什么要加入“所有歌队”？直接说加入自己开辟的“心灵歌队”不好吗？
这个孩子有些蒙，嗫喏着，不晓得如何说。教师请这个孩子坐了下来。
师：我觉得，与其说诗人愿意加入歌队是为了逃避，不如说是诗人的尝试，是诗人的突围。第一节，诗人在山野的原始欢乐上唱自己的歌，那是他的性情，那是他的志趣的自然流露。第二节，诗人在社会文明的运行中唱自己的歌，已经有些违背诗人的天性了，所以，会有恐怖，会有复杂，但是，诗人心中，仍有温暖的角落，仍会亲吻。第三节，诗人“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我唱自己的歌”，所以，诗人“愿意加入所有歌队”。诗人，真的是在“歌队”唱歌吗？
当教师这样问的时候，孩子们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便有反应迅速的孩子发现了问题所在。
生：诗人只是在说自己“愿意加入所有歌队”，是愿意，只是一种意向，还没有真正加入歌队呢。
师：那诗人在哪唱自己的歌？
教师追问。
这个孩子略一思考，说：应该是在规范的人们中间。
教师示意这个孩子坐下，问：还有人要补充或有反对意见吗？
生：诗人就是在规范的人们中间唱自己的歌。正因为是在规范的人们中间唱自己的歌，所以诗人愿意加入所有歌队。
师：对诗人在规范的人们中间唱自己的歌这一点，有人反对吗？
孩子们摇摇头，没有不同的声音。
师：那歌队，到底是什么？可能象征着什么？
孩子们有些茫然，教师换了个问法：歌队可能是由什么样子的人组成的？
生：歌队既然是被规范的人们所接受的，那歌队里的人应该也都是规范的。
师：如果歌队里的人都是规范的，那诗人还怎么唱自己的歌呢？因为唱自己的歌就是某种程度上的不规范啊。
生：那就是歌队里的人有规范的有不规范的。
师：孩子，你的转变好迅速啊，你可能被我牵着鼻子走了。请坐，我们一起，再好好思考一下这个问题：歌队，可能是由什么样子的人组成的？
孩子们看着文本，在思索，在与文本对话交流。
一个孩子站起来：歌队里肯定有规范的人，否则是不可能被规范的人们接受的；肯定还有不规范的人，否则诗人不可能愿意加入。
教师追问：那歌队里的不规范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人呢？你能用诗歌的原文来回答吗？
生：我是练习曲的孩子。
师：是啊，我是练习曲的孩子，我还处在练习阶段，所以唱自己的歌，唱与众不同的歌，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想说：哪怕是歌队里的那些所谓的规范的人们，也可能未必那么规范。一个人，还可以唱歌，怎么可能是完全规范的人呢，只不过是某种程度上的规范的人罢了。此时，对诗人来说，容易吗？
生：不容易，肯定很不容易。
师：谁能试着描述一下此时诗人内心的复杂与纠结吗？
生：诗人唱自己的歌，也是在给自己唱歌。诗人不想与社会上那些嘈杂的人一样，他想唱自己的歌，走自己的路，做自己，完成自己的人生。
生：诗人此时应该是徘徊犹豫的。他想唱自己的歌，但是规范的人们会排斥他，他又不想被排斥，于是就只能加入歌队，是练习曲的孩子，既不会被排斥，又可以唱自己的歌。
师：所以我说，诗人加入歌队，是他的一次突围，既可以唱自己的歌，又可以某种程度上获得规范的人们的认同。我想，诗人心中，始终都是渴望获得认同的。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不一定就是诗人的想法。
师：一个自由热情唱自己的歌的诗人，被戴上了镣铐，带着镣铐唱自己的歌，但是，诗人仍旧坚持，虽然满身疲惫。“我唱呵，唱自己的歌\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细长的月亮\从海边向我走来\轻轻地问：为什么？\你唱自己的歌”。“我唱呵，唱自己的歌”，这个“呵”，作为一种语气，其中可能包含什么样的情感？
孩子们七嘴八舌：悲伤，无奈，叹息，曾经的欢乐，对未来的希望。
师：对未来的希望，怎么理解呢？
生：诗人现在还在唱自己的歌，未来，还有希望，还能够唱自己的歌。
师：就这样唱呵，就含着这些感情唱呵，唱自己的歌，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细长的月亮，从海边向我走来，轻轻地问：为什么？你唱自己的歌。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就在昨夜，我备课的时候，我其实是不太理解这个句子的。但是后来，我想到了几个句子，我好像有了一点点理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这样的海月，当海和月同时出现的时候，当海和月在这片大地上同时展现的时候，它可能代表了一种永恒，代表了一种希望：不是完全黑寂的暗夜，而是有海的浩渺，海声涛涛，有月光的皎洁，哪怕只是弯弯的一钩，只是细长的。就在这个时候，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我唱呵，唱自己的歌。我唱得很艰辛，我唱得很疲惫，我唱得很痛苦，当然，其中，也会有希望，有执着。此时，细长的月亮，从海边向我走来，轻轻地问：为什么？你唱自己的歌。
这一大段铺陈，并非教师自说自话。教师在讲述的过程中，在一些话口儿的地方，会有停顿，孩子们会在底下插话。师生眼神交流，语言互动。在这样的过程中，教师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谁在问，谁在问我？
生：月亮。
师：是啊，月亮在问。谁在问？
生：我觉得是周围的朋友在问，是自己在问。
师：周围的朋友和自己是不同的层面啊。
另一个孩子接过了话头：都要走自己的路了，怎么还会有周围的朋友呢？
师：走自己的路一定没有朋友吗？
生：他走了自己的路，就跟《未选择的路》一样，他走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师：人迹更少就是只有一个人吗？
生：不是，只不过是比较少，所以他是有朋友的，但朋友都是跟他走同一条人迹罕至的路的人，怎么会问呢？
师：为什么不问呢？你跟伙伴同行在一条人迹罕至的路上，你的伙伴不会这样问你吗：你为什么唱自己的歌？
生：好吧，是可以问。
另一个孩子站了起来：我觉得可能是他的父母在问。
又一个孩子接上了话头：我觉得是诗人自己在问自己。当自己遇到了坎坷，遇到挫折的时候，当希望渺茫的时候，诗人在问自己：为什么要唱自己的歌，为什么一定要走自己的路？
师：是啊，是月亮问，是朋友问，是父母问，更是自己问：为什么，我一定要唱自己的歌，走自己的路，做自己？有答案吗？
生：有，选择了这条路，那就执着地走下去，唱自己的歌，做最真实的自己。
师：有答案吗？
生：我觉得，自己的梦想，自己的选择，还是要坚持下去，坚持走自己的路。
师：有答案吗？
生：我觉得，他可能会回头，会往回走，但是，他还是会再转过来，走这条路，唱自己的歌。
师：回头，再继续？为什么？
生：回头，就是说诗人真的累了，真的不想走了，就放弃了。但是，当诗人真的要放弃的时候，诗人又会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放弃，于是，又会继续唱自己的歌。
师：是啊，在山野的原始欢乐上，在社会文明的运行中，在规范的人们中间，唱自己的歌，坚持要唱自己的歌。现在，真的要放弃吗？真的不要放弃吗？每个人心中，都会有自己的答案。唱自己的歌，无论快乐还是忧伤；唱自己的歌，无论欢笑还是泪水；唱自己的歌，无论喧闹，还是寂寞。做最好的自己，听凭良知的召唤。最后一个问题，我想问：诗人坚持唱自己的歌，最终的结果是怎样的？
幻灯片，又切换回了《童话诗人》，“你相信了你编写的童话”和“于是，人们相信了你”被标红显示。
生：“人们相信了你”，诗人获得了人们的相信。
师：诗人找到了自己的歌，坚持唱自己的歌，做自己，最终，使人们相信了他。你，找到你的坚持了吗？你，正在为你的坚持坚持着吗？最终，人们会如何评价你的坚持呢？我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教室里，孩子们齐声朗诵《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顾城
我唱自己的歌
在布满车前草的道路上
在灌木的集市上
在雪松和白桦树的舞会上
在那山野的原始欢乐上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在热电厂恐怖的烟云中
在变速箱复杂的组织中
在砂轮的亲吻中
在那社会文明的运行中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自己的歌
既不陌生又不熟练
我是练习曲的孩子
愿意加入所有歌队
为了不让规范的人们知道
我唱自己的歌
我唱呵，唱自己的歌
直到世界恢复了史前的寂寞
细长的月亮
从海边向我走来
轻轻地问：为什么？
你唱自己的歌
2018年10月1日星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