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绚烂的古文化里,孕育着各种经世、做人之道,其中“藏拙”之说可以说是身兼儒道两家之精华,两千年来深深植根在华夏子孙的行为处世当中。
在我们东方的哲学里,做过了往往比没做完或没做到后果更加具有不可控性,所谓“过由不及”、“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物极必反”这类的词语不胜枚举,所以“藏”便开始有了其特殊的意义。“凡事留一线”、“做事要藏拙,做人要露怯”等在坊间也不鲜见。
道家注重天人合一之道,可以狭隘点解释为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所以藏拙是尊天道背人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道德经》第七十七章)。”
“藏拙”二字可以拆开来理解。藏,意为储积,收藏,儒家有春耕夏耘、秋收冬藏之说《荀子.王制》。所以藏应当还有孕育、蕴含的意思,即养,下文详说。拙,本意是指笨拙,不灵活,引申义是不善于,与之对应的是巧,利于人谓之巧,不利于人谓之拙《墨子.鲁问》。其实就是为人处世要留有余地,不可做满,更不可做过,即“满招损,谦受益”《尚书.大禹漠》。
我为什么要把藏拙和养意放在一起来说,因为藏只是手段和方法,不是结果,藏的更进一层意思就是养,从养生的角度来说,所谓的冬藏也同样是最佳的进补时间;从季节变化上看,冬季就是为春天蓄势;再回到儒家,孟子也说:“我善养吾浩然之气”;玩点收藏的都有个常识,藏而不养就是暴敛天物,并且很容易造成不必要的损耗,拿玉来说,过去养一块玉要几年甚至几十年,现代藏玉者也要时常把玩。我们说十年磨一剑,并不是一年磨不出来,而是将十年的精力凝养于一剑之中,才能达到突破和超常规效果。
这里有个有意思的不败理论,就是我不跟你打,你就永远打不赢我。夫唯不争 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老子》。所以像欧冶子、干将等大铸剑师傅,一辈子也就那么三五把名剑传世,干将更是连老命都喂炉了。其实从概率上来说,铸剑越多,出名剑的几率就越大,但事实并不是数学题,实际上是打铁越多的,就只能是个打铁师傅。我在简书看到好多要日更300天,大战半辈子的,这里不妨多体悟一下。
养意是积累与沉淀,不是消极的等待爆发。我刚学诗的时候,一天写个几首不成问题。后来理论知识愈丰,反而不敢随便动笔,但就质量而言,确比最初良莠不齐可观些。金老在写独孤求败曾写到他“弱冠前所用凌厉刚猛之剑,三十岁前用紫薇软剑,四十岁前用大巧不工无锋之重剑,此后渐进无剑惟有剑之境。”这其实可以看作一个藏拙与养意的过程。可以说金老的武侠中所有的武功最终都不会去拼什么招式,而是意境。清朝左宗棠是围棋高手,某次微服出巡,看见一茅舍的横梁上挂着"天下第一棋手"的匾额。左宗棠不服,于茅舍主人连弈三盘,主人三盘皆输。左宗棠要他卸下匾额,自信满满,一走了之。之后,左宗棠班师回朝,又路过茅舍,赫见匾额仍未拆下。左宗棠再于主人连下三盘,三盘皆输。左宗棠大感讶异,问是何故?茅舍主人说:"上回您有皇命在身,将率兵打仗,我不能挫您锐气;如今您凯旋归来,我当仁不让,全力以赴"。与其说主人与左宗棠的棋艺谁高谁低,倒不如说当时左宗棠的胸怀境界不如主人。
意这个东西,不可能三天一个五天一撮的,它是靠长期的修炼,并且不断在自我精进中完善,最终达到超越物质的精神层面。养,是要用心、用时间去呵护经营。琵琶炫技于厅堂,虽夺目终不可久;古琴写意于山水,少知音却可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