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我是保安,她是业主,明知不可能,但我就是无法自抑。这种情感越来越炽热,而且我明确这是爱,而不仅仅是喜欢。我感觉到她能感觉到了我的心意,我也感觉到她对我也有好感,至少不排斥,或许还有那么点暧昧的情愫。
但我不敢说出来,更不敢做出来。除了道德法则的限制,还有我的自惭形秽让我只能把对她的爱深藏于心,要么发酵成岁月的陈酿,要么腐烂成心灵的废墟。
对于她,我不很了解,只知道她的名字叫柳莹,年龄应该比我略大些,所以我叫她姐。她在商场做促销,上下午倒班;她的老公马光开了家网店,整天宅在家里,听说收入还不错。他们有个七岁的儿子,刚上一年级,基本由柳莹接送。据小区的八卦人士播报,马光和柳莹的感情极好,是一对人人羡慕的好夫妻。
对此,我只能冷笑。
因为有个秘密,除了我,没人知道。
01
这个秘密来源于小区的监控。
比如今天,柳莹领着孩子刚出了小区,我就条件反射似的坐在了大屏幕前,把监控画面切换到4号楼2单元的电梯。等了一会儿,就看到电梯里走进一个胖女人,戴着口罩,低着头,然后电梯直达11层。
柳莹家就住在11层。
11层有两户人家,楼道里没装监控,所以我的监视只能到此为止,但我确定胖女人去了柳莹家。果然,大概半个小时后,胖女人从11层进了电梯,一个穿着睡裤和背心、戴着眼镜的斯文男人探进头来,刷了下电梯卡,按了去一楼的按钮,便转身离开了。
物业为了控制不交物业费的住户,就在电梯里装了刷卡系统,外人使用电梯,都得需要住户帮忙刷卡。就在刷卡的瞬间,我认出了那个斯文男人就是柳莹的老公马光。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
只要柳莹不在家,就会有女人去她家里。这些女人多数会戴着口罩,或者戴着墨镜,也有不戴的,可以辨认出她们的年龄从二十多岁到五十多岁的都有。她们到柳莹家呆上半个到一个小时就会由马光送进电梯,然后默默地离开。
我不能确定她们来找马光干什么,但我能猜出来,我不傻。
我不敢把这一发现告诉别人,以免传出去影响人家夫妻感情。我虽然深爱着柳莹,但我确信,即使她离了婚,也不可能嫁给我的。我和她,只能是个一厢情愿的梦而已。所以我还是希望她能幸福,真正的幸福。
我无法想通,柳莹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而马光找的那些女人,除了个别还算顺眼点,多数是些五大三粗或者龇牙咧嘴的货色,有的年龄还那么大,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真为柳莹抱不平。
我很纠结,该不该把这些告诉她?
她经常带着孩子在小区里玩耍,我有时便和她聊几句,直觉她是一个好女人,单纯善良,性格温柔,即使是面对一个卑微的小保安,她也极谦和,丝毫没有做为业主的那种盛气凌人。我想,如果她知道马光的所做所为,弱小的她能承受得住这个打击吗?
有时候,糊涂些要比弄清楚好。
不知不觉地,我发现自己的心已被柳莹紧紧牵动。我恨马光,更恨那些勾引马光的女人,尽管我不知道到底是谁勾引谁。我想为柳莹做点什么,却不知从何做起。我就是一个小保安,没钱没地位,甚至有时连尊严也没有。
02
某天,我坐在大屏幕前等了许久,也不见上了11层的那个女人出来,而这时,我望见对面的街边,柳莹从一辆公汽上下来,往小区的方向走。当时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我几乎是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4号楼2单元的门口,按下了马光家的门铃。门铃响了半天,没人接,我只能又返回门房。
从监控里看到,11层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走进电梯,马光也慌慌张张地探进头来刷卡。高清的摄像头下,我甚至能看到马光湿漉漉的头发和满脸的汗水,显然刚才他经历了一场剧烈的战斗。
柳莹走近门房,冲我笑了一下,就向4号楼走去。
这时,马光家的那个女人已经出了单元门,往大门口走,正好和柳莹迎面碰上,她把头低得更低了,急匆匆地从柳莹身边走过,柳莹倒没察觉到异常。那个女人走出一段距离,回头望了一眼柳莹的背影,把口罩往上提了提,就又往大门口走。
我无法理解我此刻的心情,所以就无法理解我接下来的行为。当那个女人走近大门口时,我从门房走了出来,带着一脸猥琐的表情斜睨着她。是的,我确定我的表情是猥琐的,而不是愤怒或仇恨的。
她发现了我的猥琐,还了我一个厌恶的眼神,就埋头继续走路。正是她的这个眼神激怒了我,因为我以为,即使我再猥琐,不过只是个表情罢了,比起她破坏他人家庭幸福的行为来说,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你有什么资格厌恶我?
“您等等!”
当她即将从我身边过去时,我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出于职业习惯,我没忘使用“您”这个尊称。
她站住了,眼神由厌恶瞬间变成了慌乱。
我得意地一笑,不过是在心里。
“您,”她也使用了同样的尊称,“有什么事吗?”
“您不是小区的住户吧?”我问。
“不是,我,我是,”她言辞闪烁,“是来亲戚家做客的。”
“这个,需要登记一下。”我把立在小区门口“来客登记”的牌子提起来,转向她重新放下,“您看,这是公司的规定,请您理解一下。”
其实,这个牌子根本就是形同虚设,外来的人谁都不会主动登记,我们也从不敢要求人家登记。得罪了业主的客人,后果往往比得罪了业主本人更严重。但此时,我觉得我有必要让她登记,并且确信她不敢和我争执。
我没什么目的,只是想刁难一下她。
借此,算是为柳莹报仇。
果然,她胆怯了。虽然戴着口罩,我仍能看出她的表情极其为难,然而瞬间之后,大概她意识到我只是个小小的保安而已,对她形不成足够的威胁,所以她又变得坦然起来,甚至还有一丝愠怒。
“进来的时候你不登记,现在才说要登记,哪有这样的规定?”她气势汹汹地质问道,“如果早知道要登记,我就不进来了!”
“是的,我们就是这样的规定。”做保安这么久,第一次发现保安原来这么牛,可以随意改变公司的规定,“因为进来的时候我不知道您去谁家,呆多久,所以没法登记,登记也是瞎登记……”
我看到她的眼神又变得慌乱起来,我甚至能看到她的口罩因为急促的呼吸而一鼓一收着。她透过玻璃望了一眼门房里面,确认没人,就快步走了进去,我也跟了进去。她瞟了一眼墙上被切割成若干小块的大屏幕,就拿起桌上的笔,翻到值班日志的背面,写了一串数字,撕下来递给我。
“师傅,”她躲闪着我的目光,“今晚你要有时间,打这个电话,我等你!”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当场,她趁着这个空当溜走了。
03
我终于弄明白了她的意思。
在一阵心脏怦怦乱跳以及面红耳赤之后,我冷静了下来,最后还是决定约她。
晚上我没班,就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她在玫瑰宾馆502等我。我又是一阵心脏怦怦乱跳和面红耳赤,预感到将要发生什么事了。调整好情绪,我就去了。我没有刻意准备,因为对这种事,我并不热衷,当然也不排斥。
我的性能力健康,且取向正常。
宾馆的房间里,她仍然戴着口罩,一双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害怕和讨好的神色。相比之下,我略显轻松些,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这个时候,我准确地体会到警察和小偷的本质区别。
她坐在我对面的床边,望了我一眼,又低下头,双手把床单抓成一团,然后又松开。扭捏了一会儿,她吞吞吐吐地说:“今晚过后,这事就算过去了好吗?”
我没说话,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气氛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走到我的面前,双手抓住我的胳膊,想把我拽起来。我推开了她,指指床,“你坐下,我约你不是为了这个事。”我正了正神色,端坐起身体,尽量使自己的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正义的力量。
尽管我的身体里,已经燃起一股邪恶的力量。
她僵住了,眼睛里闪烁出一丝疑惑和羞愧,垂下头坐回到床边。
“那你为了什么?”
我点起一支烟,抽了两口,以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我想知道你和马光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瞒你说,”我编了个谎,“马光是我的姐夫。”
她很惊讶,半天无言。
“其实,我已掌握了一些情况,”我怕她否认,“只是想了解更多一些,比如你们是怎么认识的,认识多久了,除了在马光家约会,还去过哪些地方?你的家庭是什么情况,老公是干什么的……我不准备把这事闹大,但希望你要如实回答。”
她迟疑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开了,“他在昨晚通过微信附近人加的我,我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我们就在今天见过一次。他说他早和老婆离婚了,只是还住在一起,要不然我不会的!”她可怜巴巴地望着我,“我是一个外地人,老公在老家……我一时……一时糊涂才答应了他,以后再不了。”
“昨晚加上微信,今天就去他家?”这点倒令我有些意外。
“真是昨晚才加的,加上以后,他就跟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本来要删除他,他又说要给我……给我钱。”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这段时间我比较困难,孩子生病住院,我正在筹钱,所以就答应了他。我已经把他删除了,不信你看我的手机。”
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说说谎,难怪马光天天换女人,原来只是在做交易,并非他有真本事。莫名其妙地,我感到一阵轻松和快意。
“他给你多少钱?”
“三百。”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脸,口罩遮到了眼睛下面,但还能看到眼角的皱纹很深,松塌塌地堆在两边,她的年龄应该不小了。“摘下你的口罩。”我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我只想看看,你和我姐的差距在哪里。”
她犹豫了一下,把口罩的一边取下来,稍做停留又戴上了。我没看细致,但我不想再看了,那是一张皱皱巴巴的老脸,虽然涂了一层厚厚的化妆品,但难掩岁月的痕迹。我猜她的年龄至少在四十五岁以上,就凭这张脸,居然还想色诱我?真难想象马光的品味,不过据我观察,他找的那些女人比这个强不了多少。
那个看上去斯文且高冷的男人,原来不过如此。
我鄙视他。
04
受了这次惊吓,马光消停了,很长时间我看不到他家里再去女人了,为柳莹庆幸的同时,我又觉得有些无聊。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柳莹每天去上班,马光每天宅在家里。他偶尔下来一趟,总是那副高傲的样子,似乎把任何人都不放在眼里。我却看着他恶心,越发觉得柳莹可怜了。
大概没有那些奇形怪状的女人的滋润,马光也无聊吧,以后我就经常能看到他和柳莹出双入对,很恩爱的样子。我并没有替柳莹感到高兴,反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总觉得马光把他的恶心传递到冰清玉洁的柳莹身上了。
终于,我忍不住了。
某天,马光经过小区门口时,我拦住了他,我告诉他,那天按他家门铃的是我。他微微颤动了一下,假装出一副无辜之态,“按我家门铃干嘛?我怎么不知道,可能是我不在家吧,你有事吗?”
他的演技要甩出那个丑女人几条街。
我没挑明,“没事,只是看到柳姐回来了。”
“莫名其妙!”马光吐出几个字,似乎不愿意和我多纠缠,便走了,但他的口气明显带着点心虚。以他的性格,如果不是心里有鬼,被一个小保安戏弄,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他却像躲瘟神似的逃走了。
以后,我再见到马光和柳莹相跟着走出小区时,我便站在门口和他们打声招呼。柳莹每次都是面带笑容回应一声,马光则一声不吭地快步走开,从不搭理我。
过了几天,我正在门房值班,马光走了进来,问我物业的电话是多少,我告诉了他。他把一条未拆封的黄鹤楼撇在桌子上,说了声“留下抽吧”便走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闭嘴,我本来是不想收的,迟疑了一下,他已经走了。
再碰到他时,我便把那条烟原封不动地还给了他,我说公司有规定,不能随便拿业主的东西。他尴尬地笑了两声,就拿着烟走了。一条烟就想收买我的灵魂,怎么可能?我的灵魂就值一条烟吗?
我不高尚,但我有底线。
又过了几天,我即将下班时,马光抽着一支烟鬼鬼崇崇地走进了门房。对于所有业主,只要他们踏进门房,我必然是要起立,然后行注目礼的,然而对于马光,我丝毫没觉得自己卑微,至少比他高大,所以我坐着没动,只是看着他。
“你,”马光在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讨好地说,“你在这里干多久了?”
“三年了。”我随口应答着,连眼皮子都没抬。
“待遇还行吧?”他给我递来一支烟。
我没接,“很好,保安并不是如你们想像的那样低级,至少我觉得不丢人,心里很愉快。”我故意把“丢人”两个字加重了语气,“不管你们怎样认为,但我觉得,职业无高低贵贱之分。”
“蛮好的,嗯,蛮好的!”他把烟放回盒子里,正了正神色,“其实,我来是想给你介绍一份新工作的。既然你觉得现在蛮好,我就不便说什么了。你别多想,我只是认识的人较多些,各种机会也多些,我觉得你在这里做保安有点屈才,所以来问问你。”
“谢谢您了,不用。”我在心里冷笑,你是想打发我眼不见吧,“我觉得现在的工作很适合我,我从来没想过要换工作。”
“那好,那好。”他站起来,把一张名片放在桌子上,“有什么难事就给我打电话,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尽力。”
他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我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
05
我从没想到我这辈子能用到马光。我虽然是个小保安,但我的是非观分明。正是因为我的是非观分明,所以我至今仍是个小保安。与我同龄的小伙伴们都事业有成了,最不济的也都娶妻生子了,而我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对于女人,现在的我,全部心思都在柳莹身上。
无形之中,我已和柳莹站在同一阵线。
我们共同的敌人,就是马光,以及那群不守妇道的女人。
中秋节那天,柳莹经过门房时,给我放下两颗华莱士蜜瓜。她说我一个人在节日值班,不能与家人团圆,她心里挺不忍的。那两颗蜜瓜,我只吃了小小的一牙,那种甜蜜就从嘴里直达到胃,然后到心,足以抵消掉我前半生的所有不如意。
但我又觉得苦涩,为自己,为柳莹。
原本想做个正人君子,不与马光同流合污,岂料天有不测风云,我还是不得不求助于马光。两个月后,做环卫工的母亲被一辆货车撞了,肇事司机逃逸,一直未被抓获。母亲前后做了四次手术,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又欠了巨额的债务。到第五次做手术时,我彻底无能为力了,没人再肯给我借钱。
无奈之下,我想到了马光。
我本没抱太大的希望,毕竟我和他非亲非故,但没想到他稍加思索便慷慨解囊,借给我十万元钱。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大夫说,母亲只需再调养一段时间便可康复。马光也不逼债,让我先还别人的钱,他的钱暂时不着急。
这让我很感动,却又为难。
自此后,马光的家里又开始来各种女人,而我,自觉地承担起岗哨的职责。马光更加肆无忌惮了,以前那些女人总是匆匆地来,匆匆地走,现在那些女人总是在他家呆好久,有好几次是我看到柳莹回来,跑过去按了门铃她们才走的。
我做这些,并不是感激马光,而是怕柳莹受到伤害。
我觉得我在助纣为虐,却又无奈。
06
对于柳莹,我总是满怀愧疚,而柳莹对我却越来越好了。她除了给我送一些东西外,有时还过来和我聊会儿天,我当然不敢往其他方面想,尽管我深爱着她。我真心希望马光能远离那些野女人,安心和柳莹过日子。
我想过要劝劝马光,又怕激怒了他向我逼债;我也想过要偷偷地向柳莹告密,又怕她接受不了而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总之,我左右为难,时刻都在煎熬中,我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不该多管闲事给自己找麻烦。
某天,柳莹问我有女朋友没,我说没,她说要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是他的同学。
“她和我同岁,比你略大些,你介意吗?”
我窘迫地说:“我哪有挑人的资格啊?”
“你不介意就行,干嘛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柳莹嗔怪道,“那今晚你到我家吃饭吧,你们先认识一下,慢慢接触,能成就成,不能成谁也不能逼谁不是?”
没等我回话,她就转身出了门房。
07
晚饭时分,我如约来到柳莹家,令我没想到的是,马光并不在家,柳莹说他出门了,三天后才回来。而她说好的给我介绍的女朋友也没来,孩子也不在家,晚饭就我们两个人吃的,还喝了点酒,我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却又沉醉于这种气氛之中。也许是喝了酒,也许是压抑得太久,我忽然直视着她,冒出一句只有在梦里才敢说的话。
“姐,我爱你!”
柳莹怔住了,一双美目扑闪了两下,便直直地望着我。
我怕她生气,便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她忽然扑过来从后面抱住了我……
08
那晚,一个小保安住在了业主的家里,和业主家的女主人赤身裸体地滚进一个被窝里。
如果不是那种刻骨铭心的感受,如果不是真切地捕捉到柳莹身上的香味和体温,我以为这还是个梦而已。
然而,有个疑问困扰着我。
“为什么?”从风口浪尖跌落的我,有些不安地问。
单从表面上看,马光无论从哪方面都要比我强出几十倍,柳莹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个问题如同马光为什么置美丽的柳莹于不顾而选择那些破女人是一个道理。或许在马光看来,那些女人并不破,都是精品。
“我需要!”没想到平日里端庄的柳莹说得这么直白。她躺在我的臂弯,微抬起头妩媚地看着我,笑了一下。旋即,她的眼神便从妩媚转变为凄然。
“其实,我并不是马光的妻子。我只是他家的保姆而已。”看到我满脸吃惊的表情,柳莹停顿了一下,“没想到是吧,可事实就是这样的。”
“那么,孩子呢?”半晌,我才反应过来。
“孩子当然也不是我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头都大了,“能仔细说说吗?”
“好吧,我来告诉你。”柳莹坐了起来,靠在软包的床头上,把被子往上拉了拉,“你们眼中的马光可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而实际上,他从来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纨绔子弟,甚至可以说是个人渣!”
接下来,我听到一段并不离奇却足以让我震撼的故事。
09
十年前,马光结了婚,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可他就是不出去工作,全靠老婆小月养活着。而他,并不安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还爱打老婆,不做家务。小月既得拼命挣钱,还得辛苦持家,照顾孩子。
不知老天是开了眼还是瞎了眼,那年马光在狐朋狗友的撺掇下买了几百个比特币,几年后遇上好行情,一下子就发了家。柳莹就是在这个时候被马光雇来当保姆的,当时他们还远在几百公里以外的一个小县城里。
从此,柳莹的命运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
小月过惯了穷日子,即使是暴富了以后,仍保持着一个普通家庭妇女的本分和朴实。她不像那些阔太太一样对保姆打进骂出颐指气使,而是像朋友和闺蜜一样和柳莹相处,很快两人便情同姐妹了。
两年后,小月因病去世,临终前给了柳莹一笔钱,让她给孩子当妈。
当然,并不是给马光当老婆。
那时,马光和柳莹的孩子刚满三岁。
为了给孩子创造和谐的家庭气氛,马光和柳莹就做了名义上的夫妻。同时,他们由小县城搬到了省城,避开了所有的认识人。马光开的网店,也是有名无实,只不过是为了应付外人的询问。
10
“钱是一回事,感情是一回事。”柳莹说着,一张脸已是泪光莹莹,“我之所以答应小月,主要还是因为我对她和孩子的感情,她们就像我的亲人一样,难以割舍。其实那笔钱并没多少,她家的钱由马光管着,小月无权过问。她能给我的,不过是自己积攒下的一些私房钱。这么多年来,除了孩子的必要开支,我基本没花过那些钱,所以我还得去打工养活自己。反而因为我和马光的这层特殊关系,男朋友和我分手了。谁愿意和一个带着孩子的未婚女孩谈恋爱呢?我说我和马光是清白的,你会信吗?”
我默然,说实话我不信。
“这就奇怪了,”我又提出了疑问,“既然马光那么有钱,你又是帮助他照顾孩子,这些开支理应由他负责啊!你在他家做保姆,本身就是一项工作,他应该给你挣工资的,怎么还用你出去打工?”
“当然,他说过,只要我愿意全方位地充当小月的角色,他的钱都可以由我支配。”柳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全方位,你懂吗?”
我当然懂,“那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柳莹苦笑一声,又冷笑一声,“谁敢?”
“为什么不敢?”
“你知道小月是得了什么病死的吗?”她反问我。
“什么病?”
柳莹抬起头呆呆地望着屋顶的吊灯,牙齿轻叩了几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正当我要再次追问时,她缓缓地吐出三个字:“艾滋病!”
11
我的脑袋里顿时绽开一朵烟花,由中心向边缘散开,伴随着爆炸的响声,火药的气息,刺眼的光芒,让我差点昏厥。我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身上的每个器官都不是自己的,麻木无力,连思维也仿佛停滞了。
“别怕。”柳莹略带歉意地说,“放心,我没有。”
我还是觉得浑身像被蛇缠着一样难受,感觉铺在身下的床单,盖在身上的被子,靠在背后的软包都充满了恶魔的诅咒。我本能地掀开被子,跳下床,惊悚地望着柳莹。
“那么,”半晌我问,“马光有吗?”
“他当然有,不然小月怎么会有?”柳莹颤抖地呼了口气,“孩子,也有。”
“啊?”
“是的。”柳莹沉重地点点头,“马光在孩子出生前就得了艾滋病,只是他从未做过检查,他又把这病传染了给了小月和未出生的孩子。正是因为这个,小月担心她死后孩子会受到歧视,所以才恳求我照顾孩子,谁也不知道他能活到哪一天。”
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地闪过一个又一个进出过这家的女人,最后把画面定格在那个约我在宾馆见面的女人身上,幸亏她又老又丑,否则我经不住诱惑,此时恐怕已是一个艾滋病携带者了,想起来真后怕。
可是为什么?柳莹为什么要选择我?我绝不相信她说的只是因为生理需要。
“直觉你是个敢做敢当的好男人,”她仿佛看出了我的疑惑,“所以我想让你帮助我。”
“怎么帮?”我预感到自己将要被卷入一股洪流中了。
“活在这样的阴影下,每天要面对着两个艾滋病人,这种恐惧和煎熬没人能体会的。”柳莹的表情临近崩溃,这和一直以来她温柔谦和的样子大相径庭。她下了床,从床头柜里翻出一摞医院的化验单,“我不是神仙,我也害怕,我至少半个月就去医院检查一次,可我就是离不开孩子,孩子也离不开我。从我进这家门开始,我就成了孩子的母亲,尤其是小月死后,我更舍不得他。”
她哭出声来,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
“那你为什么不带着孩子离开这个家?”
“我尝试和马光谈过,可是他不同意。他是孩子的法定监护人,他不同意,我就带不走孩子。本来小月死后,我以为马光也活不长,可是现在看来,他好像一点问题也没有,我实在坚持不下去了。我要走,我要带孩子离开这个地方,可是我一个人实在艰难,无助,无力,所以我想求你和我一起带孩子走,我们远走高飞。如果你不嫌弃,我们就结婚,我会用一辈子的时光来感激你的!”
我怔怔地望着她,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你放心,艾滋病不会那么容易传染的。”柳莹看出了我的顾虑,“我看出你很喜欢我,除去你晚饭时说的醉话,我早就发现你看我的那种眼神一天比一天热烈,迫切,我恋爱过,能懂,所以你会答应我的是吗?我是干净的,除了多年前找过一个男朋友,再没有接触过任何男人。”
“不是,姐,”我言不由衷地解释道,“我不是怕被传染,我是担心,我们瞒着马光带走孩子,不就是拐卖儿童吗?那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你放心,出了任何后果,我都会一个人承担下来的,你就当作不知情就行了。”
“那我们为什么不通过合法的手段领养孩子呢?”我建议道。
“我问过相关部门,马光虽是艾滋病人,但所有公民的权利都具有,对于这样一个无耻之徒来说,他的权利似乎更多。”柳莹无力地摇着头,“现在全社会都在提倡关注艾滋病人,尤其是艾滋病人的家属和亲人,更应该做到理解和支持,而不是躲避,更不能剥夺他对孩子的抚养权——这是他们对我说的。”
我沉默了。
这个事情太大了,做为一个小保安,我从没有想过我的人生还会经历这样的事,我一时难以决断。而柳莹,一双泪眼满含着期待与乞求,以及信任。
“好,我答应你!”说这话,我基本是无意识的,似乎只是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驱使。事实上,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谢谢你!”柳莹光洁的身体忽然矮了下去,跪在了我的面前,深深地磕下头去,“你是我的恩人,谁也不会这样付出。”
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12
我们带着孩子远走高飞的计划还未实施,事情就发生了逆转。
某天,我正在上班,柳莹忽然打来电话,“我杀了马光!”
事情是这样的。
柳莹无意看到马光遗落在茶几上的一个日记本,他在日记本里写道,他的病是那些坏女人传染给他的,他恨那些女人,所以他要报复,要把这个病传染给更多的人。他通过各种手段,先后与上百个女人发生过高危性行为。这些女人的资料被马光一一记录在案。
他不去找小姐,因为小姐的保护措施做得很好,传染的机率很低,而一般的良家妇女不会轻易上勾,所以他就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生活不如意的坏女人身上,无论老少美丑,他都来者不拒。
柳莹被吓到了,以至于马光回来她都没察觉到。马光见事情败露,恼羞成怒,欲对柳莹实施强暴,两人在扭打的过程中,柳莹拿起菜刀把马光砍伤在地。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的她又反扑了过去,举起菜刀疯狂地向马光砍去……
“我不知道会被判几年,就算是死刑,我也认了。”电话那头的柳莹显得异常平静,“马光的一堆烂肉现在就躺在我的旁边,我身上溅满了他的血,我肯定被感染了。我唯一放不下的是孩子,他才七岁,什么都不懂,所以我只求你,把孩子领养了,别让他们把他送进收容所。他是无辜的,不管他还能活多久,他都应该拥有正常人的生活,好吗?最后我告诉你,我也爱你,不只是利用你!”
我的泪已不能自抑,忽然我明白,人活着,有些事比金钱重要,比生命重要。我说了句:“姐,你等着我,所有的事,我和你一起承担!”挂了电话,我便往4号楼冲去。
后记
柳莹因防卫过当被判处有期徒刑半年,缓刑三年执行,这虽然给她清白的一生涂上了一个不可抹掉的污点,但我还是由衷地高兴,毕竟她没有丧失自由。一切都结束了,噩梦醒了,阴霾散了,明天将会是一个艳阳天。
几个月后,我和柳莹结婚了。
没办宴席,没请人,证婚人是马光七岁的儿子。
柳莹的HIV检测结果为阴性,马光罪恶的血液没有污染她,正义而善良的她百毒不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