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可以不爱你,我不可以


爱一个人,究竟可以为她做到什么地步呢

——题记

头痛欲裂,在一场宿醉中醒来,几乎是下意识的翻了个身。

手指碰触到温热,旁边有人。

这是2014年的夏天,几乎和我所经历过的前24个夏天一样的炙热、躁动。

我被收进一处坚实的怀抱,还未来得及说话,唇边便落下细密的吻。

“醒了?”带着睡意的慵懒尾音。

我转头望向对方的脸,突然连接不起前因后果。

是个男人,棱角分明的脸,手掌大的几乎一只便能够含盖住我。

“嗯。”我挣脱开,起身准备去洗澡。

环顾四周,不过是如家的标准大床间。

他支起脑袋,研究一般的看我,我在他面前无所顾忌的捡起地上散落的衣服,内衣、内裤,上衣,裙子,一件件的穿好以后,抱臂回望过去。

他没想到我会回身,眉毛挑了挑,坐了起来。四目相对,倒是他落了下风,“嘿,瞧你,像个女战士,哪里来的敌意?”

我不说话,转身从包里掏出钱夹,拿出其中的一沓放在床上。

就这么打开门离开了。


如果是一夜情的话,那么在下床之后,请不要假装熟识的交谈。

毕竟我们,只是各取所需。


我打电话给碎碎,上午十点她是肯定在家的。

“吃什么?”

她楞了一下,然后习惯性的说出一家快餐店的名字,就在小区对面。

“顺便继续睡,等我过去。”我又说,拦了一辆车离开这片有名的“买醉之乡”。

“去哪啊,小姐?”司机师傅是一口地道的北京话。

我冷笑,你他妈才小姐呢。却也不耽误报给他一个地名。

车里空调开的很足,我就那么没洗脸、没刷牙的预备穿过大半个北京城。

“能不能开窗啊师傅?”

司机楞了一下,从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关掉了冷气。

我开窗,北三环的风吹过散落着的发丝,抚摸我的耳后。我支起脑袋,不明所以的笑了下。

十五分钟以后,抵达目的地。


掏出钥匙开了门,碎碎果然还在睡。放下带给她的外卖,我走进浴室冲了个凉水澡。

他说自己叫什么来着?我一边打着泡沫一边仔细回想,直到开始涂抹浴后乳的时候也没想起来,索性放弃了。

昨天喝的,的确有些多。

走到饮水机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水,就在我喝的时候,碎碎打开了房间。

“我以为,你会一直生我的气准备不理我了。”

我楞了一下,转过头看着她,“我为什么要生气?”

她抿着嘴巴,线条柔美而诱惑。

“所以你看,我为什么要不理你。”

她耸耸肩,走进浴室。几分钟以后,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我打开外卖,把鸡肉包里其中的鸡腿挑出来放在一边,拿起鸡翅吃了起来。

“肉还是蔬菜?”

“肉!”

“鸡腿还是鸡翅?”

“鸡腿!”

“红茶还是绿茶?”

“红茶!”

“李卫还是许西?”

……

所以你看,我多么了解她。


碎碎裹着浴巾出来了,脸蛋像水蜜桃沾着些露珠的模样。我接过她手里的毛巾,帮她擦起头发。

“干嘛又不用吹风机。”我仔细的擦着,柔软湿漉的发丝缠绕我的手指,痒痒的悸动。

“嘿,你知道的嘛,吹风机容易让发质变干诶。”她拇指食指一动,捏起鸡腿吃了起来。

“要我说,有什么差别,再说头发长这么长,好麻烦……”

“李卫喜欢嘛……”

她一愣,我的手同时一愣。气氛微妙而尴尬,沉默像隔了一个银河。

——李卫还是许西。

我的心忽上忽下,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莫名上腾的戾气。

所以?

我忽然喘不过气来,想吹吹风。


“自己吃,我去透透气。”我扔下毛巾,走进阳台打开了窗。

“喂!你不会又想偷偷去抽烟了吧?”她侧出个小脑袋在我身后叫唤起来。

我突然折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吃着鸡腿的碎碎,抬手在她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

“喂!痛啦!”

我笑笑,没有搭理她。

那时候,明明是答应过她要戒烟的,所以怎么可能,还会偷偷去抽呢。

所以怎么可能,做明明知道她不喜欢我做的事情呢?

我站在窗前,打开窗就能碰触到时至午后的阳光。大刺刺的晃了我的眼睛。

我25岁的夏天,我和碎碎,认识的第九年。


“你不觉得,你们闹别扭的方式很像情侣吵架吗?”

我没有回答,继续喝着面前的Brandy,单宁在唇齿间慢慢释放,“咕咚”一下被我咽了下去。

在我对面坐着一个男人,好看的男人,但似乎有点喋喋不休了。

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最后干脆将食指贴在他的唇上,顺势吻了上去。

我只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面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吐露一些未曾言及的想法。

这样的我,也显得非常陌生。

他说自己叫什么来着?

后来,他半拥着我走出了那家Bar。


“你在想什么?”身后传来碎碎的声音。

没想什么。

“我在想,你从初中就用这款洗发水,不腻吗?”我转头,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她笑着躲开,娇憨的模样让我也露出了笑容。

又同时,在视线相对时,收回眼底。

“阿西……”她唤了我一声,表情带着些隐忍。

我摆正脑袋,知道我们不得不面对的问题,现在就要谈及了。

“阿西……你知道的吧,对于我,你一直是不同的。在我身边的那些朋友里,我也一直把你当做不同的那个存在。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非常重要。”她语气肯定的加重了“非常”二字。

——然后呢?我看着她。

“可是阿西,我们总要属于另一个人的,你爱的,我爱的,爱你的,爱我的,总会出现那么一个人,然后变成一样重要的存在。”

我依旧看着她。

“阿西,我们在一起九年了,我知道我和李卫的这一年和咱们那九年相比,根本微不足道。可我是女生,那种突如其来的问题,我当然会措手不及。而事实上,失去你,和失去李卫,任何一个我都是不能承受的,你明白吗?”

——哪怕,我明明知道李卫是个渣子;明知道他的花心在圈里早就疯传;明知道他并不是真心爱你,却还是要因为保护你而瞒下这一切,却还要忍受你把我们的感情和这样的人相提并论吗?


我没有说话,我忽然笑了一下。

碎碎愣住了,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不明所以。

“你笑什……”

我忽然拥住她抵在墙上,将身体压了过去。

她失神的叫了一声。

“别动!”

我低声说,“别动……”

抬起头,看着她长密的睫毛快要碰触到我的鼻尖,嘴唇抿成一线,感受着她娇嫩的脸蛋贴着我的胳膊,呼吸急促而悠长。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

抬起另一只手掌,我轻轻附在她的眼睛上。

低头,吻了下去。

——这一吻,感谢你曾经那么相信我,就算所有人冤枉我撕了数学课代表的书,你却能勇敢的站起来替我说出实情。

再低头,我轻轻覆盖住她的唇。

——这一吻,感谢你陪我度过那段最晦涩阴郁的少年时期。就算旁人眼中的我,多么乖张、暴戾,你依然能看清那些伪装下的柔软和善良。

我抬起头,深深地看着她的脸,尔后又加深了亲吻。

——最后,希望你原谅,因为我再也,再也不能毫无私欲的待在你身边了。不能保护你,不能照顾你,再也不能陪伴你了。

我把头抵在她泛着沐浴香气的肩窝,双手环住她的身体贴了上去。

“碎碎,我们,绝交吧。”


有一段时间,夏天过去的太快,让我内心愤恨不已。

我讨厌其他的季节,太平淡,太消磨,远不如夏天带给人的躁动和轰烈。

如果把所有爱情故事都放在冬天,春天?那么该少了多少痛快流泪的坦然。

所以当秋天来临时,我已经窝在家里很久了。

我后来又见过他,是在朋友的朋友的生日聚会上。他拉着旁边的7分女,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

“不要喝那么多嘛,有烦心事跟我说说呀。”

我笑笑,不以为然。依旧想不起他的名字。

“许西,难得见到你啊,最近哪混呢?”一位熟识的朋友拉住我,端起酒杯。

我回敬,仰头喝光了高脚杯里的琥珀色液体,只是笑并没有说话。

“哎你知道了吗,陈怡要结婚了!”

“谁?”我愣住。

“陈怡啊!喔对,碎碎,碎碎!”

我忽然握紧酒杯,恨不得将玻璃镶嵌进肉里。

“和谁?”

“不知道……反正不是那个公子哥儿,李卫太花了,根本配不上陈怡啊。”

我抬眼,“说得好像你他妈配得上似的!”

“哎,你怎么骂人啊你,许西你丫什么毛病啊!”

我想也不想的冲出了房间。


我所有的决绝果断,只是怕时间给我的确切答案。可是宝贝,你真的幸福吗……

我想也没想跳上一辆黑出租,快速的报出那个我很久没有去过的地址。

“哪?说清楚点。”司机没听清,一头雾水。

——我去你妈!

失去耐心的我跳下车,站在马路中间挥舞着双手。

突然一辆沃尔沃停在我面前,驾驶室车窗摇下,是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去哪啊你,怎么突然走……”

还没等他说完,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就坐了上去。

“快走,我他妈有急事!”

他倒也不恼,笑了下发动车子开了起来。


十分钟后,车子抵达碎碎的小区。

我只想,再看她一眼。

“怎么,上去啊。”他用手肘推了推我,歪头示意。

我忽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戾气,像只安静的猫。

——我记得曾经我对碎碎说过一句话:全世界都可以不爱你,我不可以。

碎碎娇羞了脸庞追着用小手捶打我,我则笑得像个偷到国宝的小偷。那是零几年的时候?

——还有一次,她第一次穿高跟鞋,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我愣是背着她走了三条街到的医院。后来,我们都奇怪当时我哪里来的力气。

——哦,那年,那次还有一个事……

太多太多了……

我忽然就落了泪。

——还有一次,我们因为NBA大吵一架,居然是篮球……她赌气一个礼拜没有理我,我求爷爷告奶奶的哄了她好久,甚至放弃了自己喜欢的球队,而和她一起为敌对球队加油助威。她这才笑嘻嘻的原谅了我。

可是宝贝,为什么我说离开,你就真的以为我会离开,怎么不转身也哄哄我呢?


他摇上车窗,轻轻抱住了我。

“别哭了……”


知道他的名字,是一周之后的事情了。

他穿着正装,突然跑到我家楼下,怀里捧着恶俗桥段里必备的一大束鲜花。

我弹出窗子向下望去,无奈的笑出了声。

“许西,我叫安翔,李安翔!”

我毫不客气的接了半盆冷水,就那么泼了下去。

“闭嘴,滚蛋!”

那之后,我们常常见面。有时候说话,他说我听,有的时候,我戴着耳机读书,他就在一旁看着,偶尔傻笑。

我不再像以前一样吵闹了,有的时候安安静静的也挺好。日子不就是这样过去的吗。

我和碎碎的那些事,我从未和他提起过。他不问,我就装傻不说。

直到有一次他喝醉了,突然抱住了我。

”嘿,许西,其实你对碎碎……“

我踮起脚尖吻住他的唇,辗转亲吻间,腮边无声的落下一行眼泪。

他抱得我更紧了,像要揉碎一般,然后脑袋抵在我的肩窝,小声的说,”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在一起吧。

为什么当初,我对碎碎说的是绝交,而非”在一起“呢?

哪怕是再见也好啊……

我点点头,怕他看不见一般,哽咽着说好。

那终究,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后记:

”不是她!“

骚乱的教室突然传来一声喊叫。大家纷纷顺着声音望了过去。

那女孩娇娇小小的脸庞此刻憋得通红,似乎那一声叫喊是鼓足了身体内的所有勇气才发出来的。

原本围绕在许西身边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一下空出了缝隙,许西从那点缝隙中探出头望向女孩。

午后细碎的阳光,善意的打在陈怡身上,脸上,就连睫毛间都跳动着温柔。

女孩喘着粗气,眼里还噙着泪花,正好和许西的视线相对。

许西忽然就笑了,她干脆擦了擦脸上的灰尘,一下子坐到地上,哈哈大笑起来。

甚至,笑出了眼泪。

她后来对那个勇敢的女孩说:全世界都可以不爱你,我不可以。

——碎碎,我爱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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