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好,我乘着火车去看望我的小姨。
从小镇上车的人很少,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开始百无聊赖地望向窗外,旁边的胖先生开口说话了,他说:“你是从小镇上来的吗,你的橙色外套真像那些年的她呀。”因为不知道胖先生说的是谁,我只是低下头看了看我的橙色外套,它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耀眼。
火车徐徐开动。胖先生兀自地说:“我叫她橙子,因为她总爱穿鲜亮的橙色,脸上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让别人觉得他很快乐,可是我,我却能看见她内心别人看不见的悲伤,像橙子一样光鲜亮丽之下藏着酸涩。”胖先生的语气中略带得意。
火车慢慢离开小镇,轨道两旁的事物一一向后闪过。我对胖先生礼貌地点点头,他继续说:“我现在都还记得她不知道为什么哭红了眼,却不肯让别人看见,我看到她这样就莫名地想关心她。”胖先生眉头微皱,应该是想起了什么。
胖先生的眼底闪过一抹异样,似是在自语:“后来,后来我喜欢上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喜欢上了她!”我静静地看着胖先生,说不出什么,只觉得有一抹不可名状的悲伤自他眼睛里流露出来。我想故事的结局不会好了。
“我多想告诉她,可又怕被拒绝,这种纠结的感觉在无数个日日夜夜纠缠着我,不断膨胀。”胖先生眉头紧蹙。
火车上有卖东西的乘务员路过,胖先生买了几个橙子,胖先生把橙子放在面前的桌子上。“我决定把这件事告诉她。”
胖先生的视线落在了玻璃窗上,“我终于忍不住把我喜欢她这件事告诉她。”
胖先生咬了咬下唇,“那是一个课间,我去找她,我说,我喜欢她。几乎花光了所有勇气。”他停顿了一下,“可是,她好像没什么反应,只是用手指在楼道的窗户上划来划去,我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她才说话,她看着楼下三三两两穿过梧桐树影的同学,她说,‘为什么是我’?我愣了一下,实话说,我没想过。”他叹了口气。
“我告诉她,我不知道。她笑了,有点嘲讽,我知道,我搞砸了。”胖先生说得很平静。
“我想我应该亡羊补牢,所以我说了谎,我告诉她,我是开玩笑的,我不知道她信不信。”胖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一个橙子,用粗粗胖胖的手指费力地剥着橙子皮,橙黄色的汁水沿着破碎的橙子皮向外飞溅,橙子肉却完好无损。
“有一天,我突然想去找她,有点义无反顾的感觉,就是想见她,我就去了她的小镇,现在想想,我真是疯了。”胖先生浅浅的笑着,“我以为她不会见我,可是令人意外的是她居然应邀。”
胖先生依然浅笑着,我不知道故事的结局会不会有所改变。
“那天天气不错,就像今天这样。”胖先生眯起眼睛,并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我到了目的地就给她发短消息,她却没回我,我不甘心,又给她打电话,她接了,我问她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她在那边用抱歉的语气说刚刚没看到,我相信她,并告诉她,我在小镇,问她能不能来见我。”橙子皮在胖先生手中一块块脱离橙子肉。
“她在电话那端犹豫良久,却还是同意了。”胖先生看了看我,我向他笑笑,没有说话。“你不能想象我有多开心,我买了两个圣代,一直等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来了,我怔怔地看着她向我走过来,像极了天使。”胖先生的眼神有些迷离,“她那天穿的是一条湖水蓝的长裙,长长的头发随意的挽在脑后,我手里的圣代已经快要融化了,可能是天气太热的原因,我觉得我也快要融化了。”胖先生手中的橙子已经被完整的剥开。只留下了一层白色的外衣。
他把橙子递给正在猜测结局的我,我接过橙子,对他说了谢谢。
看着手里的橙子,我真心佩服胖先生居然能把橙子肉保护得这么好。
“她说外面太热了,就带我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店,小店里有冷气,我们面对面地坐在那里。”胖先生扯了张纸巾擦着手指上的橙子汁水。
“她笑着,比外面的阳光还灿烂,她叫我哥。”胖先生眉头一皱。我知道这可能是故事的转折点了。
“可我不想只做她哥,这种情感随着温度的升高而膨胀,我告诉她,我没法只把她当妹妹或者朋友,我注意到她的眼神暗淡下去,很久我们都没有说话。”胖先生认真地擦着手指。
“她突然开口说话,她问,‘为什么喜欢我?’可,我还是不知道,我不知道啊。”胖先生的语气中有掩盖不住地痛苦,他把擦手的纸巾捏得紧紧的,胖胖的肉镶在发白的指节间。
“我从来都没有看过她那么认真的表情,她说‘首先,我是不在乎你是一个胖子,可人言可畏,也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其次,你真的喜欢我吗?或者是新鲜感?最后,你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喜欢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喜欢我呢?’她依然笑着,却很疏远,她看了看窗外,站了起来,我也跟着站了起来,她说‘快到中午了,天气预报说今天下午有雨,我不请你吃饭了,车站在哪你应该知道,我不送了。’说完她就走了,头也没回。”
“我看着她的背影,她说的话混在小店的冷气里钻入我的耳朵,我感觉有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我的心脏,再回过神来,手中没来得及送出的圣代已经尽数融化,她走了,嗯,她走了。”胖先生的眼睛红红的,可能是刚才剥橙子的时候汁水进了眼睛。
“那天,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在小镇迷了路,我沿着街道慢慢找。”胖先生的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我路过了一只伸着懒腰的大白猫,路过了招牌已经斑驳不堪的米粉店,路过了长得郁郁葱葱的梧桐树,突然就觉得,迷路在她曾经走过的路上是件很幸福的事。”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眼睛也开始有了层水汽。
“小镇的路不很长,我在路的尽头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车站,可是售票员却告诉我没有上午的车票了,我只好在车站等,可是雨却在车之前来了。”
“我给她发短消息,我说我走不了了,问她能不能再来和我一起待会儿,她还是没回我。”胖先生低下了头。
“我怕她什么时候看见短信会来,我就站在街边等,一直等,雨也一直下,那可能是我最狼狈的一天,雨越下越大,不断有匆匆忙忙的行人从我身边走过,然后湮没在苍茫的雨色中,我一直握着电话,生怕错过她的短消息。”胖先生的声音有些哽咽。”
“终于,有了一条她的信息,她说,‘我不相信你喜欢我,除非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喜欢我。’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所措地站在雨里,有粗心的路人撞到我,手中的电话掉在被雨水冷却了的地面上。”胖先生手中的纸巾有点湿,混着橙子的汁水,像是淋了那些年的雨水。
行程不长,火车终于在摇摇晃晃中慢慢停下来,胖先生背起不多的行囊,“如果我还能见到她,我会告诉她,我喜欢她,是因为她是她,她是橙子。”
胖先生下了火车,我坐在车窗前呆住,好心的乘务员过来告诉我,车到站了,我恍然回神,我不知道那天的胖先生是怎么到家的,但是我要告诉他,我有一个橙子小姨,我曾看见过她的书桌上有一本橙黄色外皮的本子,本子的边缘因主人曾日日携带而没有了棱角,她在封面上画了一个胖胖的男孩子,男孩子的旁边有一个依稀可见的英文,“WHY?”我要告诉他,因为橙子小姨说她喜欢橙子的个外号,所以让我叫她橙子小姨,我要带胖先生去见我的橙子小姨。
可,人潮拥挤,哪里还有胖先生的身影。
现在,我要去找我的橙子小姨,我要给她讲一个关于胖先生和橙子的故事,我要告诉她,一个人喜欢你没有那么多理由,只是因为,你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