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下着淋淋的细雨,空气被突然降温,透出一种格外的冰凉。
财再次感觉到雨诗的冰冷,这种冰冷比外面由雨带来的冷更蚀骨。雨诗在认真地看雨,一句话也不说,这样的不说话于他们已经很久了。雨诗那空空的衣服里躲着瘦削的身体,一点也看不到一个女人的圆润,雨诗的眼神空洞,时而显得呆滞。时而望向远方,那样的远方是财极力想猜到却永远猜不到的。
面前的雨诗仿佛一具没有温度的干尸,灵魂不知飘向了何处,财慢慢地感受着那温度渐渐的消失。
曾经,雨诗也是有温度的人,那样的光鲜活润。财最能感受到的是雨诗怀孕的时候,怀孕后的雨诗整个人胖了许多,脸庞整天都是粉红粉红的,或许是因为肚子多了一个孩子,雨诗的的眼神里充满了爱意。雨诗的体重一直都很轻,也是因为怀孕,雨诗的大肚子看起来极为可爱,雨诗的步履有些蹒跚,像母鸡或像鸭子那般可爱。
那时候生活被一种希望的光笼罩着,他们一起静待新的生命的到来。似乎他们都完全忘了,或者说是财在刻意忘记他们之前的状态,他们的关系一度不是那么亲密。怀孕让他只相信一件事,他们是众多恩爱夫妻中的一对,即将迎来三口之家。
孩子生下来后,雨诗的肚子像卸下了一个大箩筐,越来越轻便,雨诗迅速地瘦了许多,又变得细胳膊细腿的。同村的妇人都非常的羡慕雨诗,尤其是那些刚生完孩子的少妇,生完孩子很久后都跟还没生时一个样,这样一来结婚前她们本来还是懵懂无知的少女,婚后瞬间就变为大妈了,这对于她们来说真的无限惆怅。
她们见到雨诗后总是会不停地问她怎么瘦的,像讨要一个救命的药方。但是对于她不吃晚饭或者一天只吃两个土豆或者几个板栗的生活方式难以苟同。她们首先忍受不了饥饿的袭击,怀孕期间让味蕾开启的奇妙之旅,在后来怎么也停不下来,即使在后来孩子大了之后。
农村里喂养的鸡或者猫儿就吃那么点儿,猫有时还不止吃那点,它至少还要抓些老鼠吃,平时还在房梁上偷吃悬挂着的腊肉。她们觉得雨诗简直是个异类,完全不是正常人。
财觉得雨诗身上的力量正在被慢慢消耗,像一群看不见的蚂蚁正在啃噬雨诗的血骨。或者说有一股邪恶力量正在吸引着雨诗,曾经光亮的雨诗变得越来越晦暗,他必须要改变这种情况。
那时候的雨诗,绝对不是现在这样的,她像朝露,饱满而圆润,像朝霞,带着希翼与晨光,她像海,有宽阔的深蓝诱惑,也像湖,宁静而包容,像一株池塘里静放的荷花,恬淡而自我。
财爱上了那样气质的雨诗,但有着那样气质的雨诗却从来没有属于过财。结婚后的雨诗像一株栽在厨房门口的芭蕉,天天被烟熏火燎着,消耗着日见可怜的生命。
财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怎么办才好,实际上财觉得自己已经做到极致了,比如他一个农村人,一个农村大老爷们,没有打过自己的老婆,并且还做饭给老婆吃,还不让她干农活。他在干农活的时候,他让她去摘野花野草,可是雨诗却越来越不快乐。
财不明白为什么,也许他也是明白的,只是不愿意时刻提醒自己罢了,是他们这里不够好?还是他不够好么?现在雨诗都是一个男孩的母亲了,她还要妄想些啥呢?并且当初真不是他拿刀架在她脖子上求她嫁给自己的,他只是做了一个男人追求女子该做的。
财好喜欢孩子,有了孩子家里热闹好多,也许雨诗是喜欢孩子的,再多一个孩子她会快乐一点吧?
他可以不让她干农活,可是在农村里不干农活哪能行,哥哥姐姐终于放下脸面来说她了。他们对雨诗的行为简直义愤填膺。入乡随俗嘛,他知道雨诗开始是不习惯,他不求别的,只希望她做点轻巧的活便罢了,她那样娇弱的人怎么能干得了重活,如果以后她能积极点那就最好不过。
雨诗后来又怀孕了,财觉得自己真的很幸福,幸运,他期待着看见雨诗红扑扑的脸蛋,蹒跚的脚步,看起来笨手笨脚又可爱的样子。任何事都想去尝试又做不好,那时候他就有机会去嘲笑她,而她会露出俏皮可爱又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更加期待又增添一个孩子后,家里热热闹闹的样子,那样雨诗就会有很多事情做,不至于一天发呆发愣,望着一个地方想很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但是好奇怪,雨诗的脸不再像第一次怀孕那么红扑扑的,她的脸越来越像老树皮,晦暗而没有光泽,她不再像第一次怀孕那样胖了,很久很久都看不出像怀孕的样子,直到快生产的那两月才看出迹象。这次的怀孕没有带给她做母亲的喜悦,这点从她总是焦虑的皱眉和叹气看得出来。微隆的肚子真的是个不堪重负的包袱,她恨不得快点度过每天都很漫长的时光。
好在孩子生下来很正常,孩子天天吮奶,雨诗日复一日消瘦,瘦得可怕,孩子后来没吃奶了。雨诗的两个奶像干瘪的两个小布袋,尽是皱褶,本来她的胸就不大,现在更加看不出女人的那种特征了。还有她全身看不到一点脂肪的的堆积。这对于T台上走秀的模特也许是好事,财看见电视上那些干木材般的外国女模特,穿着妖艳的衣服骚首弄姿总觉得怪诞。财和她做的时候特别干,骨头硌得两人生疼,雨诗也是难过的,从她咬牙忍疼蹙眉中完全感受得到,两人都是折磨,所以财那方面的欲望也一点一点消失了。
雨诗还是走了,那天她和小儿子去赶集,她把小儿子放在城里财的大哥家,自己买了车票上车之后才给财打电话,雨诗让他去接儿子回家,她说她走了,才问她去哪里?但是电话就此挂断,后来财打电话就一直打不通了。
财那天去接小儿子的时候风很大,这让他想起他与雨诗的过去,雨诗像是被大风刮来的,现在又被大风刮走了。
最初认识雨诗也是在大哥那里,大哥在镇上开了一间客栈。那天一个女孩来住店,相貌普通,脸上有时隐时现的微小雀斑,夕阳下的雨诗沐浴着光泽,有种特别的魅惑,财希望她能住久一点。
财看着雨诗登记住店的信息,一个十分陌生遥远的地方,不知道这样一个女人来这样遥远的地方到底干啥?
女人住了好几天没走,财进进出出忙里忙外为雨诗服务,打开水烧洗澡水,给她说镇上那家小吃味道好。财的大哥看到财这样,问他喜欢上雨诗了么?想不想让雨诗做他老婆?
财的脚有轻微残疾,不仔细看他走路是看不出他的这点缺陷的,只是以为他走路姿势怪异罢了,可就是因为这,方圆百里她没找到一个中意他的姑娘,父亲走的时候带着遗憾走的。
大哥看着财说想让她变成你媳妇你只要照着我说的去做保准成,于是大哥在财耳边说了一番,财有些心动了。
那一天早晨,雨诗来到登记台要退房。突然店里的几个住客来说自己的钱被盗了,要求报警,然后看着马上要走的雨诗要搜查她的行李,店主拗不过众多愤怒的住客,于是拉开了雨诗的行李包,果然在她的包里找到了他们的钱包。那几个人要报警让雨诗去坐牢,并且挥动起愤怒的拳头,就在危急的时刻,财出现了,拉起雨诗就跑,他们跑出了镇子,甩开了追逐他们的人,他们去了无边的田野,后来去了财的老家,就这样后来雨诗真的就做了财的老婆。
财回忆起那个不能被告知的秘密,想起他带着她飞奔,田野里油菜花正茂,是不是在牵手的那一刻雨诗就决定了留下来做他老婆?财每每回忆,心里都有种很甜蜜很浪漫的感觉,他要等到有天正式地把这个秘密告诉雨诗,等她一直开心快乐的时候,但是感觉总告诉他,还未到时机,看来这个秘密被永远地束之高阁了,被藏在某个阴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