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了》
——给露丝
中午,从茶杯、耳麦、电脑
和疲惫里醒来,摇摇脑袋
我惊讶地看见一条巨蟒驮起了城市
而人群汹涌,在小贩与街道之间
汽车兀自行驶,有如森林顷刻间坍塌
覆盖,一种密语低喃,仿佛生育
在黎明前,降生了幽静的时光
无以名状的惆怅里,村庄去了
炊烟、小河、麦田,从我眼前
去了,在另一个时空里,一双手
抓住的,仅是一滴昏黄的泪珠
仓惶中,有人在奔跑,号哭
从土地里捧起果实和骨骸,从时光里
打捞起祖母的纺车和爱情
石板路被记忆砸得火星四溅
在一瞬间照亮我,找寻我,消灭我
太像一笔陈年的债务,它们由
土地、时光和死者构成
由战争、瘟疫、灾荒,和国家构成
睡梦中,被一朵花绽放的声音惊醒
蓦然地醒来,看窗外一地月光饮泣
树木高而黑,动物们在阴影里缩成一团
而我不能够起身离去
在树林和河滩的梦呓之间
语言的碎片将我掩埋
新的秩序、景色,向我呼喊
要我安静,从容不迫
于是,我没有死去
目睹浴火的荆棘鸟,隐忍
契合那死亡的时刻
烧焦的羽毛飘落在我的额头
我看见巨蟒在绿色的早晨
从母亲劳作的地头经过
母亲老了
观照着岁月的光泽
暗淡,使她的心异常明亮
时间在远处等着她
巨蟒,血红的牙齿咬噬、吞咽
在它胃里,有人睡着了
有人还在苦苦挣扎
我出神、冥想,突然把一片镜子
撞碎,尖利的玻璃嵌入肉体
在肉体里,荆棘鸟化为灰烬
尚有歌声搅动血液沸腾
尚有一丝呼吸告知远方春天的消息
但是,我在行走的路上失去双腿
席卷过来的城市屋檐
有些瓦片掉落下来,仿佛一声哀叹
喧嚣里潜伏着寂静
永恒的危险的脸,恍惚间
注视着每一个人
如此轻易地,打开世界的门
轻抚时钟跳动的心脏
拨开死亡和恐惧,拨开
喜悦和隐喻,我在大地的床上摊开四肢
我满足了
我放弃了歌唱,和赞美
一捆青草也不能使我开口说话
耳朵里,青石筑成的庭院和围栏
几只黑猪欢快地觅食
万物只是简单的一句话
几件事,几个放牧的少女
山坡上温顺的羊羔洁白
微风穿过天空去亲吻她们
请原谅我的冒昧和打扰
我虚构了你们,而使你们
为我独享,沉醉
宛如天使和幽灵,在灵魂
和内心的深处居住
我已放弃写诗
语言,词语,漩涡中心
我爱上了你
脱去虚伪和修饰的外衣
脱去抒情的,那唯一的句子
我来了,披着一身火焰
是的,我来了,在你们的中间
不被狂风和闪电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