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让我们不再体面

时光这个家伙对人很不友好,它总是悄无声息的偷走了我们拥有的一切,健康、美貌、爱人……

当我站在人生的路上回首时,我才发现,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伴随着时间慢慢消失殆尽,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无一例外。

记忆中,四叔是一个很时髦的青年,人长的也很帅,但遗憾的是,他有强迫症和洁癖,他必须把煮饭的柴火堆码的整整齐齐,把泥巴做成的房子,打扫的一尘不染,他还有很多规矩,简直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比如吃饭的时候不能把菜翻来翻去的夹,也不能把米饭粘在脸上,平常坐在那里,腿不能张开,占太宽的位置……

我觉得四叔好像有一个从宫殿流浪到我们这里来的王子。

可偏偏他又出生在农村里,所以那些臭气熏天的猪圈都没有坑位的露天厕所成了他的梦魇,他每次上厕所都要经过很大的心理斗争,还有鲁莽的我们以及他的兄弟姐妹的行为,也会让他感到反感,也正因为如此,他早早的离开故乡去外地打工。

可能因为他独特的性格,四叔一直没有为我找一个四婶。

去年过年的时候,我们一大家子人围在一起吃团年饭,堂哥的儿子像饿了很久一样,直接用手拿着猪蹄啃,油汁和粉条沾在他那胖乎乎的脸上十分可爱。

一群人的狂欢总是伴随着一个人的冷落,我发现四叔一个人默默的坐在火堆旁并没有上桌,因为他有洁癖,我也不好给他夹菜,他的碗里只是白花花的米饭。

见此情况,我连忙呵斥侄子:“小兵,你先不忙吃,过会儿叔叔喂你好不好?”

小兵很听话,他放下碗筷就到旁边去玩去了,然后我又毕恭毕敬的对四叔说:“四叔,上桌子上吃吧!”

四叔很犟:“不了不了,我就坐在火堆旁边,不然手冷。”

“那怎么能行呢?您看您碗里肉都没有。”

“我自己加了的,你不要担心,你快去吃,不然过会儿饭冷了。”四叔还是不同意。

“没事,我们都知道您爱干净,所以我让小娃儿过会儿再吃。”我解释道。

“不要因为我一个坏习惯来影响你们,你快把兵娃子他们喊回来,我就坐在这里吃就行了。”四叔还是不为所动。

我总觉得在我家做客还是长辈,不上桌的话,感觉不好,我正还想坚持,四叔说:“那时候年轻,有挑剔的能力和资本,现在年纪大了,手也不听使唤了,夹个菜汤汤水水到处撒的都是,我不上桌,并不是因为看不惯你们,而是看不惯我自己啊。”

我突然感到很愧疚,四叔接着说道:“以前你们喊我来玩,我都不好意思来,现在我的腿关节不能活动,坐也要占很宽的位置,自己行动不便,家里也是乱七八糟的,我不想麻烦你们。本来这顿饭我都不想来吃的,但是又不好让你们这些小辈难做。

其实我的那些不好的习惯早就改掉了,我最终还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时间害人呐!”

我知道是自己不该强迫四叔上桌吃饭,我感到很愧疚,于是连忙转移话题,四叔为了证明他真的改变了,他点名道姓的要我给他夹了几坨肉,确实,四叔变成了他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肉本来已经煮烂了,但是他仅剩的几个牙齿漏风,油汁粘在了他的脸上,胡须上。

我找来抽纸,准备为四叔擦拭脸庞,四叔受宠若惊的自己要动手,他的右手不听使唤的抖来抖去,终于把脸上擦干净了。

我突然感觉到莫名的心酸,四叔一辈子对自己很苛刻,对别人也很苛刻,到头来没有老婆儿子,不知道,当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慢慢的向自己讨厌的人转变时,内心是何种感觉?也不敢想象他以后的日子又是何等的孤独。

他本来无依无靠,但偏又自尊要强,以他这种性格,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肯定不会主动寻求我们这些侄儿侄女的帮助的。

话说回来,我们每个人都会老啊!终有一天你会发现,用再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盖脸上的褶皱,再努力也无法蜷曲自己的双腿,你想喝水,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无法把杯子触到嘴边,你想吃点硬菜,却搞得满脸都是油,回头和今天俊俏漂亮的你相比,你是不是变得不体面了呢?

那为什么如今的你对那些老去的人呲之以鼻?你嫌他们走的太慢,嫌他们随地吐痰,嫌他们大声讲话,嫌他们手脚不住的颤抖,嫌他们耳聋耳背,嫌他们手笨脚笨,确实你很聪明,你很灵敏,你很体面,但这不是你的能干,这是时间暂存在你这里的当品啊!

所以多一份体谅,多一份包容,如今的你,宽容的是以后不体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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