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一个女人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头发卷曲地散开来,眼窝深陷下去,睫毛却一动不动。
阴冷的停尸房里没有任何声响,门口有个人瘫坐在地上。哭了一个时辰的她,目不转睛看向床上的女人,无声地流着泪。
脚步声从走廊尽头传来,一下一下敲打着地面,越来越近。柯贵把地上的人拉起来,“晓兰,节哀。”
冯晓兰像个提线木偶般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喃喃地说,“是我的错,昨晚就该去。是我的错……”
三个时辰之前,一家人坐着吃早饭。
“我娘亲还没起床吗?”成儿眼珠子转了几圈问道。
“成儿乖,赶紧吃早饭。你娘亲应该是入冬了身体不太舒服,我等下把饭给她端进去。”
冯晓兰进去的时候,冯晓梅的手已经凉透了。她惊慌失措地喊“二姐,起来吃早饭了。二姐,你快醒醒。”她一手捏着馒头。另一手要去拉床上的人,却使不上劲,然后眼泪就簌簌掉下来。
昨天晚上,晓梅还说:“现在年纪大了,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稍微冷点就起不来。早上头都抬不起来,自己慌死嘞。”
“二姐,你这是难产之后坐月子落下了毛病,放宽心好好照顾身子,没什么大问题的。成儿马上也要上学了,你还要等他成年给他张罗媳妇呢。”
两个人笑着道了晚安,结果竟成了最后一面。
尸体准备火化了,殡仪馆的人和家属确认后流程就开始了。
晓兰目送着棺木慢慢进入那个黑黢黢的火化洞,红肿的眼睛里又留下泪来。冯云成站在他身后,迷茫地看着这一切。7岁的孩子不懂大人的悲伤,怯怯地往后躲。
火化结束后,工作人员挑拣着一片片白色的骨灰夹杂着一些黑色的棺木灰烬,装入骨灰盒交到家属手上。晓兰伸出手去,触到冰凉的骨灰盒,冷的刺骨。
冯晓兰行尸走肉般地往外走去,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蹒跚着跑来,是孟子祺。
他眼睛红红的,颤抖地抱着骨灰盒,回头看见儿子在拉他衣角,腾出一只手拉着冯云成。
三天之后,水泥厂催着孟子祺回去。孟子祺打算把云成也带过去,一来是想好好照顾儿子,二来是觉得确实不好意思太麻烦晓兰一家。
云成走的那个早上,孩子们都早早地起来。云荣格外伤心,从小就玩在一处的男孩子总是又淘气又有默契。云荣拉着云成说:“过年一定要回来啊,我给你留着好东西。”云成点点头,跟着父亲走出大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