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养花人;虽也爱花,总觉得那些娇若女子的花难侍弄,索性敬而远之。
观而不亵,赏而不怠,是我的花观。
亲戚朋友中,不乏爱花人;能爱花人,品行大都不错,善赏花,操节必异于常人。
姨和姨妈爱花,院子又大,栽了各色各季的花。进了姨或姨妈家的院子,心里也象长了花似的。
去年冬天,一个太阳正劲的日子,去看小姨。一株在屋檐下晒太阳的蘭花让我的心莫名地荡漾个不停;过后,我就认定,那时那刻,是蘭在召唤我。修修长长的叶子,绿冉冉地透出和寒冬抗争的精神,不偏不倚均匀地发端至盆外,微微地颤着,不媚不俗,绝世而立;亦挺亦曲,至柔至刚。
对,就是在那一刻,我喜欢了上她。厚着脸皮,央姨说,我要移一株。那日正是集,去淘两个和她相配的家什;我一路在脑海里想象着我会如何安置她。
用一领同样修长的六楞广口束腰陶土瓶盛她,负以沣河岸边经年的落叶沙土,佐之如栗子般白云石籽装饰。
这个过程我付之神圣感!
唯如此而显虔诚,唯不如此,难以和她的品行相匹。
陶土瓶底铺三层石籽,粒若钱大,以透气走水。再进沙土至瓶颈下,后移蘭入盆,压实,浇透水,置三小时后,再沿瓶內壁穿四孔至瓶底,是为利水用。再用兰布湿水,将花盆的泥土去净,还原出陶土的本色,凝重而亮;看,陶工还刻了谁的诗句:花香满庭芳,雅趣画春堂。
该有的都有了:蘭、诗、人。
蘭在瓶内,诗在瓶上,人在蘭室中。
可以赏她了,当一人在家的时候。
蘭之慧在质,蘭之品在洁,蘭之韵在雅,蘭之神在绝媚。
院中也养了些许花:荷花两盆、桂花一枝、芍药一丛、文竹数枝、吊兰一架、一兰叶两捧,水竹一瓶……
我爱荷花在七月,爱芍药在四月,爱桂花在八月,爱文竹在秋,爱吊兰在夏,爱水竹在早间,爱一叶兰在灯前。
却独钟爱这一株蘭三百六十五日。
养蘭已近四个月了,很庆幸她在我用心的照顾下舒心地活着。
一天忙完,太阳下山,四野里围了夜的幕,摊开一本书,任是谁写的,却并不怎么的看,就静静地坐在桌前,再煎一壶深井水,沏半杯碧罗春,也不怎么喝,看茶的馥郁之香裏匿在如烟的若有却无的热气中,独赏今夜的蘭。不必红袖添香,不用野狐敲窗;一蘭足以慰我心,我心向蘭不关月。是我与蘭的世界;世界只有蘭与我。万籁俱寂,你听得见我的心跳,我嗅得出你的芬芳。
这几日,我格外地留意她,只因她有了开花的意向。那天早上,照例在出门前看她一眼,噫,在石缝间多出一黄点,如小米粒大小。我摘了眼镜,俯下身子细瞧,真真的,她要开花。接下来的几日,黄米粒在一丝一毫间晕染、在弥漫、在扩展。一周之后,在葱绿间,一朵小巧玲珑的黄花,蕊间点一滴玫紫,开放了;尽管不明艳,也不盛大!我把这个花讯报与姨知,“我养她三年,花却投奔了你……”姨高兴着我的高兴。
妻说,“看来,你小子有好运了……”。
今天一下班,就加步赶回家,想写一篇短文,为一枝蘭;为一枝为我而花开的春蘭。
谁叫我,偏爱一株蘭!
时在公元二0一七年三月九日二十一时二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