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兰一脸茫然地问我:“你说,一辈子天天面对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会不会厌倦?”
我有点愣,更加茫然,因为我没想过这个问题。那年,她19岁,我18岁。
她又问,相信爱情里的地久天长吗?
怎么可能?扯淡的事!我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我有我的理由,村里的玲姐和她的丈夫恩恩爱爱,不知多少人羡慕过,比较过,说她们伉俪情深。然而玲姐生第二个孩子时难产大出血,在昏昏沉沉中离开了人世。人们都替她丈夫担忧,孩子还小,以后日子可怎么过?玲姐的新坟还未长草,她的丈夫另娶她人了!
几年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芸的丈夫竟然在外面拈花惹草!对方的男人川打上门来,芸气得浑身发抖,丈夫躲在房里不敢出来,川不依不饶要打断他的腿,最后在丈夫的默认下,芸答应了川的无理要求:陪他睡觉!
一开始芸出于无奈,还有对丈夫的怨恨,所以大家伙还有点同情她,时间长了,各种各样的闲言碎语便出来了,因为芸和川真的相爱了,白天干活两个人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互相照应着,与夫妻无异,夜晚,芸轻轻柔柔的唱着黄梅戏,川吚吚哑哑的拉着二胡,更令芸想不到的是,川这个大男人竟然有一双巧手,会织毛衣,会做鞋。芸觉得川比那个父母替她选的丈夫强多了。两个人都想到了离婚,然后他们做长久的夫妻。芸的大儿子在父亲的挑唆下,要求芸与川一刀两断,否则要拿刀去杀川,芸迫于儿子,只好找川商量,要不,今生无缘来世再续?川很干脆地说,不能在一起还不如死了。芸回家后,儿子又在逼问,灰心之下喝了农药……
当鞭炮声响彻山村时,川也知道了芸死了,他平静的写了封遗书,倒了一碗农药,就像平时喝酒一样,喝了下去。
两个人都死了,人们习惯了把廉价的同情,放在离我们很遥远的地方,还有可能是电视剧里的人物,却对发生在身边的事熟视无睹,所以大家并没有多少感动,只有我被深深地震撼了,世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珍惜的呢?一对在乡邻们看来是苟合的男女,用生命传达了对感情的执着。
也许真正的爱就是生死相随吧。
时至中年,见过太多的分分合合,从来不觉得奇怪,若人人都能遇到天长地久的爱情,就不会有那些缠缠绵绵的爱情故事在流传,因为不多见,所以传为经典。
前些日子朋友发来新作《胭脂桥怀古》:
虹桥飞渡锁烟霞,故道苍茫望断崖。 一片孤云愁过客,三朝野老难归家。 冬来大岭思薪火,秋去胭脂送暮鸦。 岁月似星摇落处,新人旧换亦如花。
为了更好的理解这首七律,我特意向家在胭脂桥旁边的朋友打听,打听关于胭脂桥的传说。
朋友告诉我,这座桥是一个伤心而坚强善良的女子所修。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河面上没有桥,来往的人们都是淌水过河,在一个洪水肆虐的雨季,她年轻的丈夫被洪水冲走了,她跪倒在河边呼唤,哭泣,可丈夫再也回不来了。她暗暗发誓,要在这河面上修一座桥,祭奠丈夫的亡魂,也方便来往的路人,不要再有人被洪水冲走。从那以后,她默默地积攒买胭脂的钱,一年又一年。无论多么困难,修桥的信念没有动摇过,当青丝熬成白发,她叫来了匠人,买了石材。终于这座俏丽的石拱桥临河飞架,连通了两岸。
乡邻们感恩她的善良坚忍,给这座桥取名:胭脂桥。
听完这个故事,我感觉喉头发硬,眼眶里有一丝热浪在涌动。遂提笔附诗:
恰似彩虹临波立,过客犹感胭脂意。 洪涛经年咆哮过,颜素情坚世代记。《胭脂桥》
爱人已随洪水去,还能为谁点胭脂?
泪水终究风干在眼眶,心底的感动却在发酵。多少华丽丽的誓言在现实面前跌落成粉碎,又有多少平平淡淡的情感无需渲染的娓娓道来,无论现世有多少情伤,一定要相信爱情里,真的有地久天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