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飞去西安参加集团的新产品发布会，因多日舟车劳顿，上了飞机睡着了。醒来，发现身上多了一条毛毯。睡眼惺忪的S对邻座大叔报以感激而礼貌的微笑。

落地后打开手机，S低头处理OA上的一些事务，完全忘记拎包落在座位上。等S回过神来，紧张地准备申报遗失时，发现还是那个大叔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手里拎着S的包包。

丢三落四成性的S奔上前去拥抱大叔，大叔站在原地，微笑。

为了表示感谢，初来西安的S按照旅游攻略的提示邀请大叔一起寻找回民街的珍馐，一路上S叽叽喳喳地说着西安的历史、美食、人情、风物，大叔依旧眯着眼睛笑着，这微笑既温暖又拒人千里。

回民街的人群熙熙攘攘，S找到几家网络上推荐指数较高的小店，大叔的食量和开口的次数一样：少。人群中，大叔让S走在自己的左边，避开莽撞匆忙的行人。

终于找到了网上人气最高的那家，门脸狭小，环境嘈杂，可是S愿意在这样的热烈中成全自己的恣意和狂热，水盆羊肉要了红汤，加足了香菜和蒜末，配上新出锅的大饼，还有两瓶江小白。S招呼大叔，肆无忌惮地吃起来才过瘾。

用餐中，大叔细细地擦掉S嘴边的香菜叶，S的心仿佛也被擦得清明、安静。

回酒店的路上，不知是红汤水盆羊肉扩张了皮下血管，还是心中荡漾的春光，S红着脸一路无语。

他们互留通讯方式，相约会议结束后，大叔回请S。

工作处理结束，S还有一个闲适的周末可以在西安慢悠悠地度过。大叔带S同游秦始皇兵马俑、陕西历史博物馆、华清池，大雁塔。看不见星空的夜晚，在古城墙上，S把头靠在大叔的肩膀上，大叔温柔地摸摸S的头。

大叔带S吃日料，S并不喜欢。

S太怀念水盆羊肉，羊汤里被热油淋过的花椒比芥末孤独的辣味多了一些被陪伴的温热；日料冰冰冷冷的调调，让S忍不住回味水盆羊肉的热辣和温暖；整个餐厅弥漫着日式歌曲的冗长和寡淡，S更需要羊汤馆人声鼎沸的喧闹来应和一样狂热奔腾的情调；青梅竹酒如何也配不上江小白的畅快淋漓。

S爱上了大叔，大叔依然不远不近地霸占着S的心。

有了大叔，S经常飞来西安，大叔经常带S去吃日料。S渐渐没有了勇气，居然没有说：我不喜欢这样寡淡无趣的食物，给我一些能够暖心暖胃的，好不好？比如说，红汤的水盆羊肉。

大叔陪S选购了衣物和配饰，穿上这些衣服之后，S感觉：不仅大叔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对她微笑，还有另外一个自己在微笑，嘴角有一抹悲凉。

在那段穿过大半个中国来睡你的日子里，S的心一半是火热，一半是凛冽。S体会自己鲜活地爱着，炙热地期盼着；同时，S也明白大叔能够给予自己的只能是半冷半热的欢愉和不近不远的温柔。

转眼到了十二月，S发烧了，可是又到了两人约定见面的日子，给大叔打电话。大叔温和地说：既然生病不舒服就好好照顾身体，等身体恢复了再过来吧！记得吃药，不要贪吃生冷的食物，学会照顾自己。

S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大叔来她的城市，此刻，S需要这样的探视。

S明白，大叔的温柔自带寒冷的体温，依偎着大叔尚且不能温暖，更何况相隔千里。过去的S，单凭心中的小太阳就能自己发热，独自前行却始终炙热明媚；如今的S，虽有大叔的温暖，却不能让自己从隆冬中复苏。

S换上从前能让自己舒服的衣物，背上大大的布包，飞到了西安。

没有提前给大叔讯息，落地后打电话给大叔，约大叔一起去回民街吃水盆羊肉。匆匆赶到的大叔，略有责怪。S知道：大叔不喜欢这里的喧闹环境，不喜欢羊肉的腥和膻，不喜欢不可预期的空降，不喜欢随时会失控的感觉；可是S自己喜欢。

依旧是红汤的水盆羊肉加足了香菜和蒜末、依旧是通体简单又有故事的江小白，依旧在那样的喧嚣又鲜活的小酒馆，一切仿佛都没有变过。S也好，大叔也罢，不过是世间蝼蚁，本就无力改变什么。

S举杯：亲爱的，干了这杯酒，从此你我再无瓜葛。

大叔的手指在杯沿走走停停，终究还是干了。

S说：在这段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故事里，我变得不是我自己，为了取悦你，竟然失去了高兴时欢呼雀跃的能力，失去了对你明确表白立场的姿态，弄丢了自己行事的决断。我很想依附于你，我奢望你的温情，奢望你靠近我，奢望你敞开心怀地拥抱我，哪怕就一次。

大叔说：我是孤独的，孤独已然将我的心冰冻成一块块的坚冰。一面，我渴望你，这个像骄阳一样的女子融化我，同时，我又害怕自己变成一滩无状的死水，任由太阳在任意的时刻将我化为蒸汽，所以我还要保持冰的性质和状态。我爱你，但我只能远远地爱你，怕被你融化。我不能允许自己失态、失常，因为我必须呈现出好的一面给很多人，孤独只能放在心里。你说的没错，我的温柔自带寒冷，我的亲近自带疏离。

S问老板娘要了两头大蒜，就着羊肉、花椒、辣椒、香菜、蒜末、江小白、眼泪，和大叔吃了最后一顿水盆羊肉。

临别时，大叔把S紧紧地搂在怀里。第一次，S在大叔的怀里如此踏实；第一次，S感觉大叔离自己那么近，不那么远。

S挥手告别，大叔还像第一次见到的那样，温和地、远远地站立着。

西安，在这个充满遇见和分离的城市，一些擦肩注定只是擦肩。无论此次的擦肩而过，多么电光火石，还是意兴阑珊，都应意料到分别的一刻。

西安，今夜请将我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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