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那么大,两个人相遇本来就不易,厮守有时也是镜中月、水中花。
在大家族的复杂关系里,我只知道我他应该唤他一声叔叔,我对他也并不了解。只是知道他老大不小了,四十多岁的人却一直没有结婚安定下来。
直到他第一次说带一个女朋友回来,家族里的人都觉得,他终于想安定下来了,那些大家长笑逐颜开,迫不及待想见到他们。
第一次见她是几年前的新年。一个身材高挑,皮肤白净,五官精致的北方姑娘。脸上未施粉黛,素净的脸庞挂着腼腆的微笑,她很拘谨又很亲近。南方沿海地区即使是冬天也很温暖,她穿着修身的牛仔长裤和薄外套,特别好看。也许是随乡入俗,她见到每个人都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红包,递过去时很拘束地附上一句新年快乐,微微红了脸孔。我忍不住和她攀谈起来,那时候我清楚地记得她说很喜欢这里的天气,不像北方要穿个厚厚的棉衣,显得整个人都变臃肿了。即使她比我大好多,但我觉得她像一个大姐姐,和她聊天,我才知道冬天可以冷到不洗澡。那种仿佛冷到骨子里的冬天我真的没有遇过,心里还忍不住向往可以到白雪茫茫的北方去,可以穿着厚厚的大棉袄想偶像剧的情节一样,在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里奔跑、奔跑。我问她喜欢北方还是南方,她没有回答,不经意抬头,我看见她素静的脸上干净的微笑。那个春节就在那些大家长的议论探讨中很快过去了,她呆了几天也回去工作了 ,日子就这样平静如水,水流不止。
第二次见她是第二年的清明 。她成了一个母亲,一家三口,多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她的儿子长得虎头虎脑,尽管还不会说话,但从那些大家长争先恐后抱着的姿态来看,大家都很喜欢这个孩子。我抱着她的儿子,看着那小孩圆圆的大眼,竟然长得那么像她。她说,因为刚生完孩子,虽然很想染头发,但还是没有。乌黑的头发明明也很不错啊,但我并没有说出口,怀胎十月实在是不容易。
第三次是第三年的春节。她的儿子会说简单的句子了,她除了因为带孩子憔悴了一点,黑眼圈出来了,除此之外还是没什么变化,还是热情爱笑。旁人会逗她的孩子,问小家伙谁最好看时,那小孩总是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最好看。”她在一旁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后来听说又回来了一次,可惜没有见到她,那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了。
后来又听到他带回了第二个她,不是她。我开始觉得有点难过。我看到他发的照片,照片上厚厚的积雪,我看到她的儿子裹着很厚的羽绒服 ,戴着帽子手套笑得很开心,还是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回忆是困兽,如记忆深处洪水泛滥,决堤而出。北方的冬天应该很冷吧,白雪皑皑一片,她是不是很怕这样的天气?
又是一年清明。我亲眼见到他们口中的第二个她和楼下的新车,我隐隐约约明白了什么。她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底,染着最流行的发色,打扮时尚。她默默跟在他后面,没有开口说话也没有笑。
那些大家长高谈阔论,从时事到政治似乎无所不知,唯独对于新来的她闭口不谈。我不知道那个爱笑的她还会不会回来,我突然很想她,这真的是一个很悲伤的故事。
也许在成年人的世界,这一切因果都那么习以为常。只是什么时候开始,时间会悄悄让曾经无话可说的两个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什么时候开始,曾经的嘘寒问暖不如精彩的球赛,什么时候开始,遇一人终老,择一城荒老变得那么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