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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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遇见一场安静的梦,在很短很短的街,用很长很长的岁月。

                                                            ——题记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狂热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现实。”慢慢合上书,她不是很赞同马尔克斯的观点,或者说,她还没有真正明白《百年孤独》这本书。“过去的时光难道都是没有意义的吗,可那些过去的美好,终究是很难被遗忘的啊,”她喜欢在思考之后坚持自己原本的感觉,那是一种小小的胜利喜悦感。

“刷——”公交上的灯突然熄灭了,车厢里陷入一片黑暗,车上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骚动起来。“大家不要惊慌,车里的灯光可能出了一点问题,但是不会影响正常行驶。”司机师傅倒是很淡定,和那几个乘客相比,她也还算平静。离她要去的学校还有相当一段距离,“在漆黑的公交里,可以更清楚看到看外面的夜景,也不算一件坏事。”

“亲爱的乘客,本车前方到站——时光收容所,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时光收容所,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家店?”令她感到奇怪的是,车上的其他人就像没听见一样似乎对此毫不意外,又好像这家店从来就在这里一样。

到站,下车,她独自往前走着,没有方向,只凭感觉。

终于,在两家大店铺之间,一个莫名多出的小招牌吸引了她的注意,“时光收容所,原来真的有啊,”没有霓虹灯,没有服务生,只有墙上的一行黄色油漆:敲三下,一直往前走。她尝试着碰了三下废旧墙砖,奇迹一般墙砖有顺序地打开形成一个通道,没有任何理由,她走了进去。而过往的路人,似乎并没有看到这个奇怪的小店,就像同样没有注意到一个女孩就这样消失在墙壁里。

“真奇怪,怎么还是一片漆黑?”走了不知多久,她看到一丝光亮,慢慢地,光点一点点放大。“这里,似乎很眼熟,”她记起墙上那些绚丽多彩的壁画,接着便看到了远处小小的自己,在这个幼儿园,总是没有人和她一起,小女孩埋着头,好像在哭泣。她走过去,看到珠心算试卷一片空白,“姐姐,我不会做珠心算,你可以帮帮我吗?”小女孩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她摸了摸小女孩的头发,俯下身开始一道一道很耐心地讲解,“我自己教会自己,算不上作弊,”交完试卷,小女孩回来找她,“姐姐,你真聪明,珠心算好难哦,我怎么都想不出来,我觉得每天的测验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如果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像珠心算测验一样,生活才真的太容易了。”她没有说出口,想必小女孩也不会懂。“原来小时候的我,每天担心的竟然只是一张小测验。”“姐姐,你明天还会来吗?”小女孩满怀期待,“不一定哦,不过,无论我来不来,你都要好好练习,”小女孩有些失望低下头,再抬头,任凭她怎样寻找,刚才的姐姐已经找不到了。

日子有时就像水平的心电图,在风和日丽里麻木不仁地狂奔,待我们惊觉,早已物是人非。

她不喜欢那个学校,只喜欢学校里那棵榕树,用她的话解释,“榕花开成粉红色,看到他时的心情也是如此。”她漫步在中学的校园里,在正是榕花满树的时节,西面的晚霞向来温柔,将粉红的榕树整个镀上一层炫目的金粉。不必费力寻找,操场上那个矮矮胖胖的身影就是自己。跑步的人不少,不过像她一样卖力的却不多。“给,歇一会吧,”她抄了个近道,遇到了初中时的自己。“谢谢你,”女生接过水瓶,目光却始终跟随着一个高高的男生,“嗯,那个男生的确很好看,”她打趣道,“姐姐,我可没在看他,”女生不好意思地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喝着水,“喜欢就大胆承认嘛,这也很正常呀,”“可是姐姐,我现在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好看,也没有什么特长,他根本注意不到我,所以我才每天放学都在操场上跑步,这样就可以多看到他几次。”她记得的,那时候的日子平淡如水,放学,曾是她最期待的时刻,那时的她很想变得优秀漂亮,或许,那也是所有女生在那个年纪的热切希望。她不想告诉女生,其实哪怕一直到故事结尾,她也一直是这样胖胖的小矮子,那个男生也没有太注意到她。我们都一样,即使看到了别人许许多多故事都以悲伤收场,开始的时候,还是会认为自己和别人不一样。望着中学时的自己的侧颜,她喜欢这样勇敢去改变的样子,那也是她,后来再也不敢有的,为喜欢的人努力的勇气。

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失去的同样正比增加。

现在的她早已画不出欧洲地图,理不清历史时年表,看不懂各次函数,只觉得这个深夜两点还在灯下学习的纤瘦女孩,也绝非常人。“咖啡提神,小心烫,”“好,谢谢了,真的有点累了,”“姐姐,现在的每天真的很累,不过我也觉得很充实,只是未来巨大的未知性让我有点迷茫,”咖啡香氤氲在小小的屋子,就像一种毒品,能将人心神麻痹,所有故事,都与之相配毫不违和。望着贴满墙的成绩单,她明白女孩深夜奋斗的动力,此刻的女孩紧锁眉头,而她却眉头舒展,她不想告诉女孩,后来的自己取得了很优秀的成绩,去了很好的城市,过着很快乐的生活,因为那是现在的自己,不是那时的自己,哪怕不知道这些,她也相信女孩会一直坚持努力下去。咖啡渐渐冷却,香气与白烟慢慢消散,这里似乎从来不曾出现过另一个女孩,只有窗外的星月陪伴灯下的人儿走过高考的漫漫炼狱。

她不想再往前走,或者说是不敢,因为她知道再往前,遇到的将会是未来的自己。如果看到未来的自己生活得不好,倒不如永远让她停留在这片黑暗的隧道里。突然,前面出现一个闪亮的银色身影,“原来未来的我,头发会长这么长,”她不由自主地跟随着那个身影,看着她的身边多出另一个高大的金色身影;看着后来的他们抱着一个小小的宝贝;再后来那个小孩子快乐地向前奔跑……隧道两侧的风景也明丽起来:天津之眼、北京鼓楼、西安古城墙……那些不断变幻的未来的风景,藏着她在未来即将遇到的人、读到的书、经历的事情,还有不断优秀的气质。她放弃了追赶,她想自己掌握行走的速度。

童年的一天天,温暖而迟缓,正像老棉鞋里,粉红绒里子里晒的阳光。后来的日子,或悲或喜或忧伤或洋溢,我们总在面对千姿百态的困境,养成不卑不亢的心性。我们也许会在某一年、某一天、某一刻爆发性地成长,爆发性地觉悟,爆发性地知道某些真相,让本来没有什么意义的时间刻度,成为一道分界线,而那些大大小小的愿望,有的就在不冷不暖的季节里被不疼不痒地放弃了。很多时候,岁月不予人蜕变,不教人成长,它只是残酷地屹立在那里,让你在为了一碗涨价的盖浇饭抱怨时,在挤破头也搭不上爆满的公交而害怕迟到时,在每月底坐立不安等着用单薄的工资支付水电房租时,看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一生最重,不过饱餐与被爱,念旧的人终究不会太好过,不是谁都有机会在遇见曾经的自己。遇见从前懵懂天真的自己,最好的问候不过是一句“你好,再见”;但是如果遇见未知的自己,多么希望她会是自己期待的那般闪闪发光。

走到隧道的尽头,便走出了这间小店,“让越来越容易遗忘的人们重温那些美好的旧时光,大概就是这家店的涵义吧,”想到自己还要回学校,她开始往回走,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刚刚下车的那个公交站牌,来到离这里最近的下一站,站牌上也根本没有“时光收容所”这个站点。

“滴——”车来了,车厢里一片黑暗,“这么巧,竟然还是之前那辆车,”“小姑娘,上车时要小心,车上灯光系统出了一点问题,”还是那个淡定的司机。她又一次坐回了之前的座位,下车时落在座位上的那本《百年孤独》被晚风吹得书页翻动。“刷——”灯亮了,车厢里恢复了光明,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始至终没有一个人下车,也没有人上车,和她刚刚下车之前一个模样。她不知道刚才遇见的一切是不是她在黑暗里做的一场梦,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家奇怪的店,但是,走过这条很短很短的街,的确用了很长很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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